客棧主人皺起眉,他感覺到了不對勁:“你這也不能因為我能跟上,就不管我吧?沒有我在,你也不怕迷了路?”正是說著,客棧主人注意到了周圍環境的異樣,漸漸地,隨著追逐田昌意的步履數目的增多,他心中的疑惑壓過了要跟上田昌意的想法:這條道路和他昨夜記下的星辰方位完全不一樣。
他大聲叫停了田昌意:“停下。”
田昌意這才停了下來,饒有興致地看著客棧主人。
客棧主人則是依著破碎小道拔起一株小草,就著根莖聞了聞氣味,緊接著臉色一變:“不對……六分相為陰,此地卻是陽氣過盛,和星辰對照的方位不對,我們走錯路了。”
“這下麻煩了……”客棧主人丟掉手中野草,臉色很是難看,“田不禮只和我說過,須得沿著星位來走,不可偏離,他可沒教過我怎麽走錯路再拐回正道上。”
“怎麽,迷路了?”田昌意開口時,心情卻是不差。
這可把客棧主人給氣了個半死:“還不是你亂帶的路。”
“我是以為我只要走錯路,你便會立即糾正我呢。”田昌意一手按劍,她站在原地閉了下眼睛才睜開,“可惜了……”
“可惜什麽?”客棧主人不解其意。
“欲擒故縱這法子,不是應著一個人便能用的。再有下一回,我可得好好斟酌。”田昌意按著腰下劍,話音未落,又是邁開步子往前。
“你這是做什麽,已是走錯了路,你還要往前走個什麽勁兒?”客棧主人這四十余年的好修養感覺都要喂到狗肚子裡去了,他現在氣得簡直是要跳腳罵人了。
田昌意信口便道,嗓音不知為何沙啞了許多,“既然已是不知曉路了,這一路往前,總是沒錯的。”
“哪怕是錯路,也是會有盡頭。所遇之事,也不過是一劍事。就算前面是黃泉,也不枉我走這一遭。”
客棧主人搖晃著身體,走的很是辛苦。宋國田氏尚未出田不禮這樣的禍害之前,他也算是堂堂正正的高門一貴公子,自小連門都不出,即使後來與田不禮斷了乾系,家族敗落,這單自開了一家客棧討生活,他的周旋之地也在方寸之間,讓他被馬匹顛簸了一日兩夜,就吃了些饢餅,還要這樣辛苦趕路,還真的是難為了他。
但他實在是不敢落在田昌意身後太遠。
東山一經,《連山》,《歸藏》之中,此山無名,若非宋國王族為神明認可之人,絕無可能進入此地,由田不禮所言,牽引星辰入位,此地早非凡塵,是所謂‘神域’。
山不在高,有仙則靈,水不在深,有龍則靈……天下萬物皆有靈,這一點,在這神域之中表現的尤其明顯……哪怕神明台已是化作廢墟,哪怕神明早已去往他處……就能夠從萬年以前存留至今的神明居住之所而言,神域自當永存。
客棧主人可不知道走錯了路後,會遇到什麽稀奇古怪的事情。
“安靜。”不知道且走且跑了多少次,在再次客棧主人雙手扶著膝蓋大聲喘氣時,田昌意的步子總算緩了一些,她豎起食指貼在唇邊,卻是小聲道,“這裡的氣息有些不尋常。”
“什麽?”客棧主人聲音小了一些,他不敢不信眼前人的話,但他難免存有疑問,忍不住發問。畢竟肉/體凡胎如他,對此的敏感度的確不夠。
“不要動。”田昌意又說。
客棧主人很是聽話地在原地駐足,其後眼前人的表現讓他大跌眼鏡:嘴巴說著不要動的那個人已是話音剛落,就按劍蹲進了離他有些距離的草叢裡。
客棧主人先是一愣,其後很快反應過來:“你這混蛋,你是想拿我當誘餌?”
不見其人的那處草叢中傳來細微聲響:“正是。”
客棧主人很想直接跳過去,把那人從草叢中揪出來痛打一頓,但是他深知以自己手無寸鐵的實力,根本打那人不過,而那人是拿他做誘餌,並非是拋下他就跑遠了,於是,他暫且能夠理解。由此噤聲不語,不再掙扎當前的誘餌身份,就安靜地站著。
就原地站了一會兒後,到底是看那人不見,客棧主人心中很是惴惴不安,心知非是開口的好時機,但他還是開口喊了一聲:“淵獻公子?”
“在。”
“我是想要王上將太子殿下廢黜。這樣想的不只有我一個,但會想要太子殿下死的人應該不多,恰好我是其中一個。並不是田不禮那種所謂的被阻礙的仇恨,你知道是為什麽嗎?”也不知怎麽,客棧主人選擇了這樣的一種開口方式。
草叢那處沒有聲響,只是沉默。
“我倒是不怕被你記恨。我們好歹是商人後裔,商朝被周所滅,為周臣也就罷了,依照那太子所言,我們還當為齊臣。為周之邦國後,再要為齊之附庸。今日為家臣,明日為走狗,該是何年何日是個頭……淵獻公子,你還在嗎?”
“我在。”田昌意的聲調無甚波動。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但不是你想的那樣。商人重利,宋人鼠目寸光。揠苗助長的故事流傳諸國,誰都知曉其中主角便是宋人。相信我,宋人並非是不感激為國考慮的太子,只是,宋人不欲自己的未來由太子一人就如此定奪了……至少王上與魏人交易中,宋人若是能夠發揮自己的價值,五千乘之強宋,未嘗不可虎踞中原……淵獻公子,我這麽說,你有在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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