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處於最末端的沈妉心終於隔著三丈之遙瞧見了皇后娘娘,仍是那副波瀾不驚端莊威儀的從容模樣,似是還朝她這廂撇了一眼,那唇角微揚的肆意姿態怎瞧的那般眼熟?按理說五皇子封王,第一個該跳腳的就是皇后娘娘,怎的與料想的不一樣?
回程的路上,沈妉心原以為更加煎熬,可她高看了自個兒。人都說上山容易下山難,再如何四平八穩的石階路於雙腿顫抖的沈先生而言,比起陡峭崖壁都有過之無不及。一番折騰下來,精疲力盡爬上馬車的沈先生根本無暇顧及其他,沒顛簸一小段路便倒頭酣睡。
沈妉心再次醒來,馬車早已停穩。外頭傳入一個熟悉又陌生的渾厚嗓音:“先生若醒了便下車吧。”
沈妉心眯著眼抬手掀開簾子,登時被面前的人給嚇了圓了眼,“呂不韋!”
那身著尋常侍衛服的沉穩漢子臉色一黑,沈妉心連忙改口道:“方才被日頭閃了眼,我道是誰原來是呂布英呂大人呐!”
“卑職受不起這聲大人。”呂布英仍是那般直言不諱。
沈妉心訕訕一笑,左右環視了一圈,兩眼一抹黑愣住了,“這是哪兒?”
“這是離青墨院最近的延安門,卑職先前在正南門巡視,恰巧遇上了大人的車馬,受賀喜公公之托將熟睡的大人送來此地。”呂布英說著,眉頭逐漸凝結,“不過大人是如何得知卑職名諱的?”
沈丹心確與呂布英有過一面之緣,可沈妉心沒有啊!
二人大眼瞪小眼,沈妉心登時愣在當場。
第68章
沈妉心出門前著了素妝,得虧她早有預料,沒撲啥胭脂水粉,不然汗水一淌早花成了鬼臉。眼下沈妉心隻祈求老天保佑,這愣頭愣腦的呂布英眼瞎看不出面上的端倪來。
這種人好應付也難應付,好應付在頭腦簡單,直腸子。難應付在於容易較真兒,死逮著不放。所幸沈妉心如今是女子身份,即便再如何可疑,還有品秩在身。俗話說的好,官大一級壓死人,更何況這二人身份懸殊巨大,不止一級。
但也總要有個說的過去的由頭,於是沈妉心左思右想,打了個哈哈道:“前些日子院裡的小侍童替我出宮跑腿兒買些胭脂水粉,許是恰巧呂侍衛在正南門當值便提了一嘴,畢竟如呂侍衛這般恪守盡職的人可不多見。”
許是戳中了呂布英的軟肋,在皇城裡當差過於剛正無私可不是什麽好名聲。一直謹慎小心無半點紕漏尚還好些,倘若有半分行差踏錯給有心人揪住了,那便宛如被鱉咬住了手指,雖不致命卻死也不松口。
呂布英的臉色瞧不出喜怒,從始至終古板如一,聞言便躬身拱禮道:“卑職無心之言,多有得罪還望先生海涵。”
還算明白些事理,沈妉心跳下車大大咧咧的拍了拍高出她一個頭的耿直漢子肩膀,不以為意道:“呂侍衛不必自責,當差的若都如你這般,陛下才可真正高枕無憂。”
看似秉公任直的漢子眼底掩過一絲光彩,不動聲色道:“多謝先生,卑職謹記。”
沈妉心余光瞥見,亦一笑置之。
延安門是內宮中的小門,離青墨院不過半柱香的腳程。再遠一些,還有一道延平門,平日裡青墨院或是夫子院的大家先生們要出宮大都走的此門。這是皇帝陛下特意行的方便,不必檢查腰牌手諭,也不必經過正南門。可直通內宮的延安門手續上便費事兒的多,想來那不苟言笑的漢子大抵是廢了不少口舌,倘若不是賀喜公公囑咐,那這份縝密細致的心思便不得不令沈妉心刮目相待。
不得不說這巍峨的皇城中藏龍臥虎,沈妉心觀人面的本事雖不及無尋道人的一半,但這頭心智堅韌不拔的猛虎定有其出頭之日,只不過差幾分機遇。倘若一輩子都遇不上,那也是命中注定,注定默默無名。
念及之間,不知不覺已行至青墨院牆外的沈妉心抬眼望去,西落紅霞中竟有幾縷炊煙冉冉而上。沈妉心心頭微動,苦笑自語:“古有輕煙散入五侯家,畢竟不是尋常百姓人家能明白的,輕煙再美又如何入得了帝王深宮?”
孰料,牆的另一頭竟傳出個呼應聲,嗟歎道:“人心叵測尚不可怕,人心不古才是罪大惡極啊。”
沈妉心驚的魂飛魄散,顧不得腿肚子打顫,跌跌撞撞的就往院門跑。迎門的小侍童習以為常,權當沒瞧見先生花容失色的醜陋模樣,摸著肚皮舔著嘴唇猜測著今晚宋小娘子會給他們做什麽美味佳肴。
宋明月原以為在沈妉心沒回來之前會一直保持著那種心浮氣躁的心境,可當端坐在陳孤月面前,手執起那沁涼圓滑的墨玉棋子時,竟是前所未有的心靜平和,換做從前絕無可能。故而,今日手談陳孤月抬頭撇了她好幾眼,更令她心情愉悅的是破天荒頭一回隻輸了三子。
青墨院的廚子每隔三月換一批,只因皇帝陛下生怕蔡大家吃膩味有理由吵吵著要出宮。沈妉心偶爾下廚時會將人全都轟出去,宋小娘子可不同,溫文爾雅又落落大方,時不時還會討教些各個地方的家鄉菜。不管青墨院的廚子換了多少批,大家夥兒都對這個水靈的姑娘笑臉相迎,孜孜不倦。
“宋小娘子,今個兒想做些什麽菜?小人給您打下手。”主廚是個面相憨厚的中年男子,有股子掌杓兒的油鹽味。
宋明月張了嘴還未來得及出聲,門外頭就衝入一個不知好歹的咆哮聲,還是人未到聲先至,“宋明月!你是不是在堂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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