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出書房,在這大院裡尋找著先前的小屋,定是那老夫人在小院做了手腳,也許是幻境。
少年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他合上了《莊子》,倒在椅子上,手指輕揉著眉心。
楚淮雲沒有走出多遠,就因為身體不適返回了,胸口憋悶得很,可當她再次接近少年,憋悶感便消失了。
“想讓你記住我……”
老夫人的話語還在耳畔,所以,這是要自己寸步不離地跟著他嗎,看他經歷的一切。
少年起身了,楚淮雲跟了上去。
少年緩緩解開了腰帶,楚淮雲卻沒有男女之防的概念,依舊定定看著他,連這種情況下都不知道避諱,看來自己在這裡真的只是個看客。
少年身上最後一件衣服掉落,楚淮雲睜大了眼睛,“你、你、居然是個女子!”
原以為天底下會女扮男裝的人就自己,居然連這少年都是,楚淮雲仔細考量了自己現在的處境。事情的起因是宋老夫人那段奇怪的話,然後就是自己進了這個鬼地方,遇到了一個人,女扮男裝的人,沒猜錯的話,那個人應當是自己,不、宋祁,老夫人口中的宋祁,沒有人看得見自己,所以老夫人的用意是強迫自己看完宋祁經歷的一切,然後記起那所謂的記憶。
楚淮雲想清楚事情後,忽然意識到自己站在人家面前站了很久,面上一紅,繞到她後面站著。
這、怎麽都是傷痕?
楚淮雲伸手一道道觸碰過去,心中驀然升起一股悲憫。意識到這可笑的想法,她縮回手,默默搖了搖頭,大戶人家出身的,哪裡用得著她一個孤家寡人來憐憫。
唉,姑且隨遇而安吧。
外頭有人稟報,“少主,主子叫您盡快過去一趟。”
“知道了。”
宋祁很快穿好衣服,手伸到衣領下將長發撥了出來,瑩潤的臉龐在燭火照耀下顯得英氣逼人。
楚淮雲摸了自己那凹陷瘦削的臉頰,歎了口氣便跟了上去。
這宅子不知道是幾進院落,遠比自己的尚書府大的多,她跟著她來到了前廳,位子上除了一個老人外,還有一個身穿灰布的青年。
宋祁先朝他行了個禮,“師父。”
祁詔挑眉看了她一眼,“怎麽衣冠不整就出來了?”
“哦,失禮,散漫慣了。”
宋祁歉疚一笑,拿出懷中常備的白布條,利落地給自己束起了發。
“祁天林商鋪帳目不對,須盡快核查,他的弟弟,祁樹,最近接了個王府單子,交貨時卻出了問題,都是些殘品,現已被下獄。”
“內鬥,乾我們何事?”
那名青年站了起來,“此事定與宋家有關,大少爺跟宋家有姻親,那些本家外的人手定是喬裝後的宋家人。”
宋祁微眯著眼,“哦——姻親,所以兩家聯姻就是存在苟且嘍,那我在你眼裡,是個什麽身份?”
她這逼問很是犀利,完全歪曲了話題的中心,青年額上流下了汗,“宋少主何必咄咄逼人,我只是陳述了我的懷疑罷了,此事定有異常,請宋少主查清。”
“那就等你多拿出點證據再來。”
“我若是有祖堂的權力,何必來請。”
宋祁往前踏了一步,直視著他,“呵——權力,你們不過是把這裡當成了工具。此間宋翎處並無異常,反倒是祁樹,殷勤的很,表面兄友弟恭,實則……我去過地牢了,皮肉傷而已,至於真正的貨物,在青州,暨、王、府。”
聽到最後這三個字,青年忍不住雙腿顫抖,她怎麽知道得這麽清楚。
“來人,送客!”
祁詔意外地看著她,方才那股狠厲實在不像她,她也從不會在自己在場擅自將來客趕出去,此舉甚是奇怪。
“祁兒什麽時候查的?”
“跟皇家做生意,難免謹慎一些。師父打算插手祁家的事嗎?”
“不合規矩。”
宋祁招了個屬下過來,耳語道:“找間客棧好生安置,明早用馬車送他回去。”
這點動靜哪裡瞞得過祁詔,待屬下退去,他便道:“你要做什麽?”
宋祁輕松地笑了笑,“替師父了卻煩惱而已。”
楚淮雲卻從她的眼中看到了不一樣的東西,像這種表面清純無害,內裡千謀百算的事她也乾過不少。
“別胡來。”
“嗯。”
“跟我過來。”
祁詔拿出了棋盤擺在榻上,夾了一顆黑子在手中,“陪師父下棋。”
宋祁眸色一暗,坐上榻理好了衣袍。
看起來這是要測自己的心思,可身在局中,如何才能做到滴水不漏。
楚淮雲在一旁觀戰,她的每一步都在退讓,可每次卻在緊要關頭脫身了,棋盤上的棋子開始漸漸變多,繚亂複雜的棋局讓人抓不住破局關鍵。
楚淮雲看得累了,她本不是個擅長下棋之人,比起文人之間勾心鬥角的玩意,她更喜歡戰場上的沙盤。
明月升了又落,棋局進入了膠著狀態,白子已被團團圍住。
“祁兒已入死地。”
宋祁夾著一顆白子凝眉思考著,忽而莞爾一笑,“置之死地而後生。”
白子隨著話音而落,局,破了。
“你很喜歡請君入甕。”
修長的手指在棋盤上擺弄著,一顆顆揀起白子,“無大才,唯孤勇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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