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第一次覺得今天晚上聽到的一切是多麽荒誕，此時此刻，她甚至覺得之前的遊戲都不算什麽了，但是沐陽在朵麗集團切切實實看到的“死而複生”的陳紅，卻又在提醒她這一切都不是無稽之談。

　　“在那樣的情況下，我承認我心動了，我根本無力拒絕他的邀請，甚至在整個研究的過程中比他表現得更主動。

　　因為我真的想我媽媽了……”

　　王亙再一次將手中揉成一團的紙巾搭在眼睛上。

　　文明沒說什麽，在這燈紅酒綠五光十色的遊戲城裡，她卻忽地感到了一陣緊緊裹挾的孤寂。

　　“後來我先回國，之後他也回來了，但我們的研究一直沒有什麽進展，就在我們打算放棄的時候，他說他無意中發現他父親的公司可能有一種克隆技術對我們有幫助，所以他會將這門技術掌握到手，而我只需要在這期間鑽研出適合人體的人工智能就可以了。

　　我真的不知道他去的朵麗公司是沐陽父母的公司，我也真的沒想過這個研究會將你們兩牽連進來，如果我早就知道，我是絕對不會配合他的……”王亙的聲音中帶上了哭腔，哭腔中又透著一股懇切的請求。

　　文明沒說什麽，她的余光能夠感受到王亙正熱淚盈眶地注視著她，但她還是將頭一別，轉到了另一側。

　　見文明沒有相信自己的意思，王亙用力將紙巾揉成一團，而後又毫不在意地將它展開，搓了搓鼻子。

　　她一臉平靜地望向遠方：“你知道嗎？其實我原本打算過了今天就向你自首的。”

　　聞言，文明像是被人狠狠地打了一拳，她猝不及防地轉過頭，一臉愕然。

　　王亙看著文明的表情，好笑地彎了彎嘴角：“記得你前幾天帶來的那個算法嗎？那個算法就是我一手創造的，這個世界上只有我知道如何破解，所以我一看到它的時候，我就知道離你們找到我不遠了，因為那個算法在黑客的高端玩家圈子中是我的標志，只要你們找到了圈子中的人看一眼，就能順藤摸瓜直接找到我。

　　在此之前，我要和大家痛痛快快地玩一場，然後再體體面面地自首。

　　本來也想去看看我媽的，但又覺得沒臉見她……”王亙的聲音終於由強漸弱，最後一句更是仿佛抽空了她全身的力氣。

　　文明這才重新審視了一遍王亙，見她再次將頭埋在胸前，不禁內心一動，拿著耳機的手也微微輕顫起來。

　　她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抬起沒拿耳機的那隻手，輕柔地順了順王亙的後背。

　　王亙感覺到後背一熱，埋在懷中的臉龐上一下子多了一抹笑意，她整理好情緒，重新抬起頭，看著文明的眼睛問道：“說起來，你是怎麽察覺到的？”

　　文明將手收了回來，搭在欄杆上，輕輕地摳著上面的花紋。

　　“……是那台娃娃機，它爆炸的時候，我其實有看到其中彈出來的銀色粉末，和賀若飛直升機上幸存的炸彈的那件銀色金屬外殼材質一樣。

　　更不用說……”她抬頭看向不遠處的賽車，伸出手指了指那輛銀色法拉利，“我們打撈到的賀若飛直升機上的炸彈，那個銀色上帶著一點黑色花紋的汽車模型，和這輛車幾乎是一模一樣。”

　　王亙也看著那輛車，輕聲笑了：“你的觀察力真是敏銳的可怕……沒錯，據說當年撞死我媽媽的車，就是一輛銀色法拉利。

　　這麽多年，我對這個車型一直耿耿於懷……”

　　文明看著一臉痛苦的王亙，默默地點了點頭。

　　“呐，你還有多余的炸彈在這棟樓裡嗎？”過了一會兒，她突然開了口，打破了令人難以忍受的沉默。

　　王亙轉過頭，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她，但見到文明一臉嚴肅時，她才明白她不是在開玩笑。

　　“哈，原來你一直在擔心這個，放心，那種東西已經沒有了，娃娃機裡的那個就是最後一個了。”她最終還是自嘲地攤了攤手。

　　“王亙。”文明保持著之前的嚴肅，悲憫地開了口，“人死不能複生，我雖然不學計算機，但也知道有一些程序一旦被寫出來，就已經是不可逆的了，人的生命狀態也是如此，由死到生的逆轉，在這個世界並不存在。

　　即使勉強做到了，那個重生的人，也不再是原來的那個人了。”文明眼前浮現出沐陽給她講述的“重生”陳紅的樣子，不禁內心一痛。

　　她思考了很久後，終於還是向王亙伸出了手：“所以，自首吧，這也是阿姨希望看到的。”

　　王亙卻沒有回頭看她，而是走到了兩輛賽車前，輕輕地摸了摸那輛銀色法拉利，之後打開車門，轉過身衝文明嫣然一笑：

　　“文明，最後再陪我玩一場賽車好嗎？”

　　文明看著王亙懇求的神色，牙齒死死地咬著嘴唇，僵持了片刻後，她一把扔掉了手中的耳機，別過頭去，衝王亙不忍地搖了搖頭。

　　王亙淒慘地笑道：“你還是不相信我嗎？你不怕我現在用人工智能給她們三個人的耳機裡釋放些電流？雖不致死但卻會疼痛不止……”

　　文明再次搖了搖頭，清澈的目光看向王亙：“你不會這麽做的。”

　　王亙愣了一下，而後哈哈大笑起來：“哈哈哈，我真是敗給你了……對，我確實不會這麽做，但是沒有我的指令，今天晚上這裡的大門將會一直封鎖，而下面的那幾個人，就會一直處於恐懼中，這種程度的痛苦，我做得出來，除非你陪我賽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