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碰了吧……嚇人……”他輕顫著伸出手，虛虛地擋了一下沐陽的手臂，而後伸出一根手指在祝警官鼻子下探了探，片刻後倒抽了一口冷氣。

　　他渾身抖得向篩糠一樣轉向沐陽：“沒……沒氣了……你……你殺了祝警官……”

　　聽到“殺”字的時候，沐陽刹那間愣了一下，隨即一屁股蹲坐在地上，兩眼直勾勾地盯著前方，神經質地抖著雙手。

　　天旋地轉之間，她腦海中閃過馬青的葬禮，大驃、小韓的嬉戲打鬧，楊東亮的嚴肅認真，最後是文明的微笑，所有與警察有關的記憶仿佛如走馬燈一般閃過一遍之後，只剩下了文明的微笑。

　　突然，文明收起了微笑，一邊在她腦中高速盤旋，一邊厲聲詰問到：“沐陽，你殺了警察嗎？！”

　　“你殺了警察嗎？殺了警察嗎？警察嗎？……”

　　完了，我殺人了……

　　沐陽全身上下都在顫抖，但她渾然不覺，煞白的臉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汗珠，但她卻像宕機的電腦一樣，思維停止了運轉。

　　“沒事……別害怕。”大約一分鍾後，孫胥敖抖著聲帶抬起了一條腿，艱難地走到屍體旁邊。“我……我來處理，我是男人，別怕，我保護你……”

　　待沐陽反應過來時，她輕顫著抬起眼皮，便看到孫胥敖不知從哪裡掏出一副手套，艱難地拖拽起祝警官的屍體，拖著就往牆角拉，地上已經留下了一灘長長的血跡。

　　做完這些之後，孫胥敖似是已經恢復了一些神氣，他小跑過來，啞著嗓子說到：“我們……先跑吧，待會萬一那些黨羽追過來……”

　　沐陽保持著宕機的狀態，毫無反應。

　　孫胥敖無奈，只能加重了聲音：“沐陽！你清醒一點！當時他是想害你的吧，不然為什麽突然之間撲過來？你也算是正當防衛！”

　　看著依舊沒什麽反應的沐陽，孫胥敖又氣又急，再想說什麽時，卻見她木然地點了點頭，隨後便機械地站起了身。

　　孫胥敖看著她的模樣，心疼地搓了搓手，卻只能焦急地推推她：“走吧……走吧。”

　　閉上眼睛深呼吸了一口氣後，沐陽擦了擦滿頭的冷汗，使勁甩了甩頭髮，又胡亂點了點頭。

　　孫胥敖率先穿過倉庫，向另一頭的暗門跑去。

　　沐陽行屍走肉般地跟在他身後，快到門口時，她抬頭看了看天，巨大的燈泡晃得她兩眼失神，天花板頂上似乎盤旋著很多猙獰廢棄的鐵架子，不知有何用處，只是給房間增添了不少陰森可怖的氣息。

　　“快走！”孫胥敖的催促聲傳來。

　　沐陽依靠著條件反射，邁出了倉庫。

　　外面下起了小雨，黑暗中，兩人無聲地跑著，誰都沒有中途停下來休息，似乎只要跑得離那座倉庫越遠，就越能夠逃離這座地獄。

　　“咳咳……”不知過了多久，終是沐陽率先堅持不住了，停下來扶著牆壁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孫胥敖聞聲也連忙停下，轉過頭看到扶牆而立的沐陽，他也向身後的牆壁一靠，邊大口呼吸邊觀察著所處的位置。

　　這是一條小巷，一邊是一幢爛尾樓，另一邊仿佛是一個廢棄的廠房，都無聲無息地佇立在黑夜中，周圍安靜的出奇，連聲蛙鳴也聽不到。

　　“我們……繼續吧。”孫胥敖示意沐陽繼續奔跑。

　　沐陽咳夠了，將頭埋在胸前，片刻後緩緩地抬起，亮晶晶的眼睛裡卻不再有迷茫和慌張，而竟然充滿了堅定。

　　但孫胥敖能看出，那堅定中又隱藏著能夠吞噬一切的巨大痛苦。

　　“我……我要去自首。”他聽到沐陽這麽說。

　　孫胥敖張大著嘴，卻發不出聲，不知過了多久後才甕聲甕氣地發出了幾個音節：“你、瘋、了？”

　　沐陽卻不再看他，而是轉頭看向倉庫的方向，語氣中掩藏著悲戚：“不……我想好了，我要去自首，你不必攔我，做錯了事情就要自己負責，我會承擔。”

　　沒等孫胥敖說什麽，她又轉過身看了他一眼：“你走吧，我不會給你惹麻煩，我知道沾染上殺人案後對前途會有多大的影響，放心，我不會告訴警察你在現場的。”

　　孫胥敖的喉嚨滾了滾，眼睛似乎轉瞬即逝地亮了一下。

　　“可是那些黨羽……”他艱難地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問道。

　　“應該甩掉了吧，這麽久不見人影，沒事的，我會去最近的警察局，想必文明他們應該也快回來了……”沐陽的聲音越說越小，最後幾句孫胥敖已經聽不清了。

　　他沉默地站在原地，仿佛正在掙扎著做出人生中最重大的一次選擇。

　　沐陽抬頭看了他一眼，竟露出了一個微笑：“你已經幫我很多了，謝謝，我理解你想掩蓋這一切的心情，但是我還是不能接受逃亡的自己。”

　　似是下定了決心，孫胥敖緊繃的肩膀一下子卸了力，他完全沒有料到沐陽的這個決定，然而看她的樣子確實已經無可改變。

　　“那麽……我就先走了，我……”

　　“我明白。”沐陽抿了抿嘴，主動走到孫胥敖身邊，伸出雙手輕輕地給了他一個擁抱。

　　“我的朋友，謝謝你。”孫胥敖聽到她在自己耳邊輕聲呢喃，那聲音卻仿佛飽含千瘡百孔，似是一個破碎的心靈在自言自語。

　　他刹那間失神了。

　　變故就發生在一瞬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