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射弧拉長三秒後，我記起來了，微笑禮待：“你好。”

　　黎淼從樓梯下施施然走下來，好似這座城堡裡的王，高傲孤冷。

　　今天的她，簡單扎了一個高馬尾，腳踩一雙純黑色的恨天高。我還以為她不會穿高跟鞋。走在我身邊，比我都高了一茬。她冰冷的臉上裂開一絲笑意：“這一次換我說，好久不見。”

　　我微微一笑，不做言語。身旁的錢多多立馬替我開口：“今天的拍攝又要麻煩你們了。”

　　“分內的工作，哪裡談得上麻煩二字。”黎淼衝錢多多看了眼，然後瀟灑的一轉身，“五號房，準備。”說完，她又桀驁的離場。

　　肖子揚領著我們往裡面走，嘴巴沒有停過：“今天是乾淨利落簡潔大方的庭院風。

　　我們搭了一個簡易的庭院，有碎石鋪路，小溪潺潺，青松迎客，巨石依偎。要是你還有什麽想法，也可以給我們說。我覺得攝影，不光只能靠攝影師，模特。”提到這個詞，他還特意轉過來看著我，再強調了一遍：“模特，也很重要。我覺得吧。。。。”

　　真不知道黎淼怎麽受得了這隻嘰嘰喳喳的胖麻雀，怪不得剛才一溜煙自己先撤了。我往旁邊看去，只見錢多多的眉頭也是皺得化不開。

　　這一次，黎淼沒有負責我的拍攝，而是退居二線，讓肖子揚給我拍，她在後方悠然坐鎮，大有一副指點江山的氣派。

　　扎了兩個丸子頭的我今天穿了一身緊致的旗袍，月白的底色上如水墨般潑灑而成的花紋，於俏皮之中又別舔了一份清韻。最複雜的要數黑絲盤成的花扣，彎彎繞繞，妖妖嬈嬈。

　　接過錢多多遞來的油紙傘，我踩著精致的繡花鞋，往碎石子上漫步。肖子揚這會兒到按了靜音，不給我任何提示。

　　我看一旁閑若無事的黎淼也不做聲，乾脆自己在庭院裡或回首，或仰望，或低眉，或躊躇。。。

　　“下一組。”不知道肖子揚拍了多少，只見他頭也不抬調試相機，一旁靜默的黎淼也走上前去交流一二。兩個人支支吾吾，也不知道說了些什麽機密。

　　錢多多把繡了粉荷的團扇遞給我，順便奉承著：“蘇娜，你的s身材真是絕了。這身旗袍，簡直是量身定做。”

　　不用別人說，我剛在自己照鏡子時便發現了。旗袍著身，風韻留存。挪移方寸之余，扭捏又不造作。看著看著，想著想著，鏡子裡的人像變成了另一個人。她穿上，又會是怎樣一番滋味？我抿著嘴，有些羞赧。

　　“蘇娜。”黎淼的聲音突然闖進我的視野，我一瞬發懵的看著她，她正用團扇的扇柄翹起我的下頜，滿眼的壞心思，戲謔著，“這個視角不錯。”

　　“是不錯。”肖子揚手比嘴快，已經把這一瞬記錄在了膠片上。

　　我打掉輕蔑的扇柄，黎淼卻興致盎然的走到肖子揚旁邊指點一二：“就剛才那種感覺。但扇子多了。”她抬眼掃了下我：“抬下巴，一把就夠了，手。”她再瞅著我，然後眼睛眯成一條線注視著我，好似在打量我這個活物可以如何擺弄，更符合她心頭一閃而過的創意。

　　被人當獵物盯著，我感覺渾身不自在，乾脆撇過臉，把目光放在潺潺流水，一片紅葉正落入水中，飄飄搖搖，最後被擋在了出水口。

　　攝影師突來靈感，我的團扇沒有了。更確切地說，它隻留下扇柄這個身段，充當挑逗的道具。

　　換了一身寶藍色繡百蝶飛舞短旗袍的我坐在泡沫製造的巨石上，相思豆做成的長耳環掉在項間搖擺，身子前傾，雙腿閉攏，微曲的雙手撐著石頭，下頜被扇柄微微翹起四十七度。我目視著正前方充當工具人的黎淼。她一雙狐狸一般的眼睛正晶亮的望著我。我怕一瞬的迷離，便會被她捕了，心有余悸，後怕。

　　這一組拍完，我趕緊抽身去換衣服。剛途徑肖子揚，他便得意洋洋的把照片拿給我看：“蘇娜，這一組你的張力真不錯。眼睛都不用看鏡頭，但整個畫面都充滿了魅惑。就像伊甸園裡的蘋果，紅了、熟了，引誘著亞當夏娃。”

　　我匆匆瞥了一下，然後匆匆離開。感覺身後有一團火，火舌要添到我的足尖。仿佛這裡不是攝影棚而是熔岩洞。我誤入了魔坑。

　　接下來的大紅旗袍就很中規中矩，拍攝也在順利的進行中，只是充當監製的黎淼卻消失了。她在，怕被呼來喝去緊張；她不在，空氣裡也充滿了低壓的氣氛。與高手合作，最大的難題就在於能力的匹配。勢均力敵，是最好的搭檔。

　　肖子揚只要專心工作還是一個不錯的後生。

　　剛才匆匆的一瞥，就能看出他的能力不弱，這也是這麽年輕，黎淼便敢讓他扛大旗的原因吧。

　　我對著鏡頭，不怒不笑，思考著手裡的汝窯杯，誰會為我斟滿酒？

　　不如，今天收工後約著某人喝一兩杯小酒，才不誤了這絕美的天青色。

　　“可以了。”肖子揚頭也不抬，只是比了一個ok的手勢，算是收工了。

　　正巧，錢多多提著奶茶走進來：“大家也累了，大家喝杯奶茶吧。”機敏的她，把一杯美式咖啡往我手裡塞，低語著：“這杯是黎淼的，她在樓上。”瞧她那得意的小眼神，看來當助手，她已經如火純情了。

　　我將道具一放，拿著新的道具往樓上爬。

　　每次來，我都會問自己，為什麽不單租一層，非要搞兩層，上上下下也不怕摔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