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哪裡,我們做民宿的又不像酒店,做的就是人情味嘛。”她笑得真誠,瞄到何鹿的行李箱,“誰還沒個出門在外靠人的時候哇,既然是急事,我就不留啦,下次再來大理我給你打折!你要去火車站還是機場啊?”
“呃,機場。”
“我安排人送你!等著,啊!一分鍾!”
“誒不——”
何鹿的話趕不上柳棠衝進裡屋的速度,等她推出明顯一臉懵似乎躺下不久的女人,客套的話徹底卡殼,咽了回去。
“……那謝謝啦。”她聽見自己這麽說。
莫禕禕早上沒睡三小時,帶客人去醫院跑前跑後,好不容易回了民宿補覺,又被強行從床上拉起來,即將慍怒之際,瞄到何鹿小心翼翼的試探目光。
何鹿低下頭,裝看手機。
莫禕禕想起早上在醫院妹子被醫生嚇壞要哭的模樣,聖母心一時發作,忍住沒朝柳棠發火。
她走上前,按下起床氣,憋出一句:“……走吧。”
坐上車,這次坐在副駕。
女人開車猛中帶穩,何鹿坐得心驚膽戰又莫名心安,一會兒捏緊安全帶一會兒松開。
她通過余光偷瞄了駕駛座幾次,女人似乎比昨晚嚴肅了,也比早上送她去醫院時更安靜了,臉繃著,一言不發。
生氣了?
何鹿在心裡揣度,忽然想起——
她似乎是不願意和自己同車的。
“可以退款的。”
何鹿沒反應過來:“什麽?”
“房費。”
她恍然:“哦——我記得下訂單的頁面說不能退的啊。”
“有正當理由就行。”
正當理由?
何鹿窘道:“自己想離開要退房,算正當嗎……”
無緣無故的,總覺得在欺負老板。
莫禕禕目視前方,淡淡道:“那一摞醫院發-票就是理由啊,說因急症要回家醫治,她會退的。不行就凶一點。”
“……”
這樣也行?
何鹿真的想了想,最後說:“算了吧。謝謝你提醒啦,只不過——”她頓了頓,細細的聲線語氣肅正了點,“說了不退,哪怕吃點虧,說出的話不好反悔的。”
莫禕禕一怔,扭頭瞥了她一眼,表情倒是真的夠認真——可以直接在升旗台演講的那種。
一時間,她竟不好說她傻還是天真。
茹毛飲血的現代叢林,還能見到這種像在真空中生長出來的稀有生物。
不過說到底,還是不缺錢。
車裡安靜了一會兒。
中途,何鹿接到何母電話。
“玩得怎麽樣?出去也要記得一日三餐,別睡懶覺少吃夜宵知道嗎?”
是每次出門的老生常談了,何鹿嗯啊哦地回應。
閑扯了會兒家常,何母終於提到主題。
“剛才給你微信發了馮阿姨兒子的照片,覺得怎麽樣?小夥子蠻精神。”
“……”
何鹿點開微信,幾分鍾前發來的,她沒留意。
照片不用點開,上面的男人五官周正,頭髮短而立,穿著筆挺嶄新的西裝,戴著銀色金屬邊框眼鏡,鏡片後的眼睛透出一針見血的專業感和與之相稱的成熟職場范兒,笑容標準。
——滿滿的金融精英既視感。
只是,對著這樣一張和簡歷上的求職照並無二致的模樣,很難讓人提起興趣。
“是不是挺不錯?”何母又問了一遍。
媽媽也太心急了。
何鹿看了眼駕駛座,還有人在呢,讓人說什麽。
“怎麽樣啊?”
何鹿心頭被腫瘤風雲覆上陰霾,還愁著呢,眼下卻連連被催著表態對還沒見面的相親男有什麽看法,她脫口道:“不怎麽樣。”
“什麽——?”何母音調高瞬間拉高,“小高要模樣有模樣,要學歷有學歷,家世也沒的說。就算你第一眼不中意,怎麽也落不到不怎麽樣的水平吧。何鹿,媽媽也不是要逼你必須和小高在一起,但女孩和男人不同,青春寶貴,這幾年我肯定不會讓你懵裡懵懂就過去,時間不等人,必須得抓緊了!”
手機還在耳邊,何鹿想起大學時看過的段子:
大一女生是櫻桃,好看不好吃;
大二女生是蘋果,好看又好吃;
大三女生是石榴,好吃不好看;
大四女生?
大四女生是西紅柿,你以為自己還是水果?
“……過完年就二十五,相處結婚估計要一兩年,等生孩子至少二十七,有點點晚但還算可以,如果要生二胎就更得抓緊,爭取兩胎都能在三十以前搞定,高齡分娩對你和孩子都不好。我前陣子去找人給你算了下,說錯過二十六這年,以後的姻緣都不好,你說說,這能不抓緊嗎,眨眼就到。”
何母在那頭一個人倒豆子巴拉巴拉一堆,末了可能口乾,頓了頓,叫她:“你說話呀,在聽沒呢,何鹿?”
何鹿從段子裡回神,聲音偏低:“知道,我連西紅柿都不算了……”
“西紅柿?什麽西紅柿?我跟你說正事兒呢你打什麽岔,想吃西紅柿了?成,等你回來我去買點兒,燉牛腩還是炒蛋呢?”
何母話裡滿滿的壓力讓人喘不過氣,但言語間無意流露的愛也是真。
何鹿在窒息和動容兩種情緒中搖蕩,靠不到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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