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算下來,她如果想最快地實現目標,她的考試成績起碼達到年級前十。”
趙瑾西敘述完, 喟然歎了一口氣。
“我對她關心不夠。當試圖給她補習的時候, 才發現她的漏洞太多了。”
“我給她制定了嚴格的時間安排表,精確到每一分, 定時抽查她的功課,查漏補缺,每張試卷複盤分析。”
“好在她一下子變得懂事起來,分數漲得很快。”
“當然,偶爾也有考試發揮失誤的時候。”
“她似乎害怕我訓斥她,躲在房間裡不敢出來。直到我喊她出來吃飯。”
趙瑾西垂下眸子,回想到一幕。
房門緊閉。
她上前敲了敲門。
裡面沒有回應。
趙瑾西對喜歡當縮頭烏龜的小孩有著熟練的解決辦法。
“再不出來,晚飯別吃了。”
她說話語氣冷冷的,不帶一絲感情色彩。
門旋即打開了。
安之探出腦袋。
一撞見她,瑟縮著後退了一步。
吸吸鼻子,眼睛紅彤彤的,一副想哭又不敢哭的樣子。
“吃飯。”
趙瑾西放好碗筷。
她很少安慰人,除了那一晚,女孩哭得實在太可憐。
徐安之畏懼她,乖乖走過來,拿著筷子悶著頭,一句話也沒有說。
兩個人沉默地吃完晚飯。趙瑾西收拾完,叫她把卷子拿出來。
她輔導她功課,每一道錯題仔細講過去,直到徐安之徹底弄懂為止。
“晚安。”徐安之爬上床的時候,抓著被子拉到胸口,坐在床上,半張臉藏在被子後面,聲音小小的,“謝謝。”
……
陸零柒小心翼翼戳了戳路西法。
路西法扭過腦袋,和她眼對眼。
“我覺得不太對勁。”陸零柒呼吸困難,艱難地表達自己潛藏的真實想法,瘋狂朝路西法使眼色。
一人一鳥配合極為默契。
“趙醫生。”路西法小心翼翼開口,“你不覺得……她、好像對你有點特別嗎?”
趙瑾西疲倦地揉了揉眉心:“這就是我要說的。”
“安之順利考上我的母校,跟我學的一個專業,並且選擇我成為她的導師。”
“我是一名醫生。”趙瑾西正襟危坐,“我還是一名腫瘤外科醫生,與之並存的還有極為沉重的心理壓力。”
“我只能更嚴格地要求她。”
“我希望她可以盡早能獨擋一面。”
“醫人醫病醫心,我們可以救下很多人,但也有很多時候,我們同樣無能為力。”
“我看著她畢業,看著她成為一名住院醫師,年輕、旺盛、充滿活力,完全不像當年的我。”趙瑾西苦笑了一下,“我很少再有訓斥她的機會。如我所願,她成長的很快。”
她聲音低了下來:
“但我被確診了癌症。”
她嘴角掛著輕輕的笑,似乎在感慨命運的無常和可笑。
“我畢生都在和癌症作鬥爭,誰料最後仍栽在了這上面。”
“醫者不自醫,作為病人,我所能做的只能配合治療。”趙瑾西微歎,“她們幫我召集多科室的主任進行聯合會診,我看見安之也在,她抓著我的手,說一定會想辦法把我治好。”
“她沒日沒夜地翻找文獻,跟我商量治療方案。”
“我很欣慰,她能長成現在這樣……很好。”
趙瑾西吸了一口氣:“我從未孕育過一個生命。但我看著她一點點長大,長到現在這個樣子,而這個過程一直有我的參與,我突然體會了作為母親的欣慰。”
“但我知道……太晚了。”
“我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可能三個月都撐不過。”
趙瑾西語氣顫抖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復她慣常平淡冷靜的樣子。
“所有的嘗試、對我這樣的嘗試,我明知道這些努力是徒勞的。
通常,我這樣情況的病人,我會建議保守治療,盡量減輕病人的痛苦。”
“痛苦。生病,會讓人變得軟弱無助。病痛的折磨蝕骨,我時常整夜地睡不著。”
“安之一直陪在我身邊,鼓勵我,說等我病好了,帶我出去周遊世界。”
“她說我太古板太無趣,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精彩。每一次外出交流,只知道待在醫院學習。”
“她說了好多話,我不知道她居然這麽嘮叨的一面,又不好意思打斷她,只能耐著性子聽她說。”
趙瑾西說到這兒,輕輕一笑:
“但我不可能好起來了。”
……
徐安之看著病床上的趙瑾西,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麽,卻又什麽也說不出。
她好像回到了十六歲的那個晚上,她一個人守在手術室門口,窒息的恐懼感徹底淹沒了她。
可趙瑾西來了,她站在她的身邊,像一棵松柏,她站在那裡,自帶一股讓人安心的氣息。
趙瑾西穿著白大褂的時候,看起來不苟言笑。嚴肅的面龐,偶爾才會釋放一絲溫柔。
她示意她如何手術,如何處理突發狀況,靈巧的一雙手,很穩,手術完美得像一種藝術。
她將她視作人生追逐的目標。
她心底的土壤漸漸松動,慢慢長出了芽兒。
她開始滿心都是她,她開始不自覺地觀察著她的一舉一動,她漸漸了解她,越是了解,心中的悸動就愈發無法壓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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