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只是普通的士兵,他們只是依命行事,他們在家鄉還有親朋好友……這些思緒在陸零柒的腦子裡一閃而過,但迅速淡去。
血濺得到處都是,在她的臉上,身體上,雙手尤其厚重。
被血漿包裹著,眼前僅存的騎兵一下子被嚇傻了,竟愣了一下。
他可能是一個初上戰場的新兵,看上去很年輕,他可能會幫她們。
但陸零柒別無選擇。
她沒有讀心術,不能賭這個可能性,緊急聯絡設備一旦開啟會迅速帶來大部隊前來圍剿。
她無動於衷。
對著尚且年輕稚嫩的面孔,揮下了匕首。
…………
當一行人離開亞布斯的時候,前面的郊野小道上出現了一隊穿著整齊的隊伍。
黑色的旗幟,上面有緋月標記,夜刃軍團。
佐伊走過來,手中拿著一方帕子,遞給她。
陸零柒接過,纖細的手指輕輕擦過臉上的血跡,染血的雙手,有一種病態的美感。
佐伊看得出她身上潛藏的陰鬱的氣質,與她在人前表現出來的完全不同,但又的確是她性格中的一部分,雖然她已經試圖表現得很正常,但難免會有所流露。
陸零柒看著她的預備導師,面貌依舊有著攝人冷冽的美,灰藍的眼睛明亮動人,能一下子安撫住人心,佐伊看向她身後跟著一小隊人。
“派治療師,安置好他們。”佐伊示意士兵上來將他們攙扶上馬車,“朋友們,你們安全了。”
他們露出了如釋重負的表情,經此一事,眼前的叛軍也變得可愛起來。
是他們救了他們。
而他們信任的帝國,卻將他們的一切毀了。
他們對叛軍伸出的援手感激涕零。
陸零柒冷眼旁觀著這一幕,沒有多說什麽。
沒必要揭穿這一幕。沒必要告訴他們,叛軍早就知道亞米卡曼有毀滅這座城市的意圖。
更沒有必要告訴他們,當初有一位魔法師就在亞布斯,可以救起很多人,但她選擇了袖手旁觀。
沒必要。
當一個希望被徹底摧毀時,人們會急需下一個寄托。
與其讓他們痛苦地怨恨帝國的殘忍怨恨叛軍的冷漠,不如讓他們活在一個相對美好的謊言中。
“我們下一站要去哪裡?”陸零柒問佐伊。
“我們會回已掌控的城市進行休整。但你不跟我們一起回去。”佐伊挑眉,“我會在接下來的半年時間內,對你進行單獨輔導,確保你能跟上進度,然後請你前往瑞恩王國的安索塔蘭聯合大學綜合魔法學院上學。”
陸零柒狐疑地盯著佐伊:“好吧。我還以為你會讓我留在軍隊。”
瑞恩王國和亞米卡曼完全不一樣,甚至語言都不一樣。
它不屬於東盟五國之一,地處西方,受宗教的影響比較小,教育業興旺發達,起碼安索塔蘭是西方最好的大學,但亞米卡曼的皇家軍事學院只是亞米卡曼最好的學校。
“年輕人應該出去走走。”佐伊淡淡道。
她沒有和陸零柒多交流,軍隊迅速抵達附近的駐扎城市,陸零柒領到屬於自己的房間鑰匙和物資,還有一條舊羊絨毯子,是士兵多塞給她的。
夜刃軍團魔法師統一製式的黑色袍子,左襟領口有緋月標記,有簡單的魔法材料,可以防水,也有基礎的保溫散熱功能,緋月下面別著寫著銘牌,鎏金色的花體字,刻著她的新名字——厄裡斯。
她洗了一個澡,回到房間,爬上床裹著羊毛毯子。
再之後,她將匕首仔細擦拭乾淨,刀刃乾淨得可以清楚倒映她的臉。
“陪陪我吧。”陸零柒手指撫摸過刃口,指尖滲出了幾滴血珠。
狹小的房間,一張床一個櫃子,頂多只能再放下一把椅子。
空氣中漸漸浮現出一個身影。
銀色的長發,微紅的眸子,沉靜溫柔的女人。
她安靜地坐在床邊。
陸零柒低著頭,固執地用手指摩挲著刃口,一抹淡色的血跡暈散開,她仿若不知道痛一樣,機械地重複著這樣的動作。
“我以為我已經走出來,或者說,我已經很少想起她了。”
她輕垂下眼簾,睫毛微微抖動著。
——“我有刀。”
她想起離開島的晚上。
那個人會用刀,她打架的招式很輕巧,明明力氣很大,但看她打架,並沒有那種笨重感,似乎用的不是蠻勁,四兩撥千斤的感覺,遊刃有余,讓人覺得她根本沒有用力。
陸零柒經常看著她打架,看她怎麽在手中輕松地把玩那把刀,刀快得好似晃出了殘影。
陸零柒不記得自己會用刀,但她剛剛確實在用她教給她的技巧。
“我不想活成她。”陸零柒輕輕說。
“我不想把自己活成她。”
她重複道。
守門人抱住了她。
陸零柒沉默下來。
“你不會。”
陸零柒在守門人懷裡低笑,她抬首,嘴角一點上揚的弧度,黑眸明亮:“當然不會。”
她一個彈指,頭頂的燈光熄滅應聲熄滅。
“聊聊?”
守門人問她:“聊什麽?”
陸零柒思考了一會兒,半是玩笑半是認真道:“哲學?”
“可以。你想聊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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