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荔的口吻帶著戲謔,分明是看熱鬧的意思,她好像一點也沒擔心宣流會出事。
“還要小鴻影給你們收攤子。”
宣鴻影:“就是就是,我還沒成年耶,把你們拖上來好累。”
祁荔:“那我們去喝下午茶。”
宣鴻影看了宣流一眼,她無比懷念能變成人魚的宣流。
有那麽好看的鱗片,不過只有發情期宣流才能跟她一起遊。
可是宣流是半人魚,平常都變不回去,人又有毛病,也不會游泳。
說出去好丟人啊,淹死了多尷尬。
宣鴻影苦大仇深地歎了口氣,對申遙星說:“申老師,你好好照顧我媽哦。”
申遙星點頭。
申遙星抱著宣流去了船艙裡的房間,一路上宣流一直在喘氣,喘氣聲像個破風箱,活像下一秒就要嗝屁。
申遙星後悔了,她哪能想到會變成這樣。
宣流半閉著眼,眼睫毛顫顫,好不可憐。
她倆身上都很涼,房間關上,屋裡的空調不是很熱,浴室的水倒是熱的,但是沒有淋浴頭,只有一個浴缸。
申遙星把宣流放進了浴缸,她去外面看了看衣櫃的衣服,也是宣流之前放的。
這人估計以前都住在這裡,書架上還有一些專業書。
熱水的水汽氤氳了浴室,申遙星推門而入,在蒸騰的熱氣裡走到浴缸邊,看著宣流合上的眼眸。宣流徹底虛脫了,連解衣服的力氣都沒有。
申遙星彎腰給她脫衣服,一件一件。
只剩最後一件的時候,宣流抓住她的手,她似乎是艱難地睜開眼,看向申遙星。
“遙星。”
申遙星嗯了一聲,她心裡酸酸的,心想:我逼她幹什麽呢,她要是死了我能高興嗎?
宣流卻衝她笑了笑,倒是不像她平常那種笑,有點傻裡傻氣的。
“你沒事真的太好了。”
她平常的聲音溫潤平和,但是人魚形態和人形天翻地覆,聲音都是沙啞的。
被嗆了太久,她說的這句話反而接近人魚形態的嗓子。
只不過帶著濃烈的感情,和當年的懵懂截然不同。
申遙星垂著眼的眼睫一顫。
緊接著宣流努力地湊過來,她幾乎討好地看著申遙星:“主人,能和我一起泡嗎?”
申遙星腦子裡的那根弦都要斷了。
這一句幾乎一模一樣,如果是家裡的浴缸,那幾乎是夢回當年。
申遙星深吸了一口氣,問她:“是你吧。”
作者有話要說:這個只有小鴻影受傷的世界達成了;
第70章 還債
申遙星喉嚨都是疼的。
她低著頭,卻沒看宣流,浴缸裡僅穿著一件衣服的女人渾身都濕漉漉的,跟她記憶裡的那條野蠻人魚哪哪都不像。
申遙星的呼吸卻好像停滯了一般,被宣流抓著的手都好像失去了力氣,又可能是她整個人都在發抖。
宣流的手冰冰涼涼,她的發情期結束,體表溫度又恢復如前。
“是。”
她的眼鏡不知所蹤,可能會腐朽在海底,但是她原本要腐朽的身軀卻如同枯木逢春。
像是因為這段感情,讓她整個人都活了過來。
申遙星想知道答案很久了,可是在這個瞬間,她卻又不知道要說點什麽好。
她跟宣流在一起的愧疚,自己不自覺陷入的綺夢,光怪陸離得沒人相信的那兩個月。
像是一朵花的限定花期,開敗了再也不再來。
“真的麽?”
申遙星的眼淚凝在眼眶。
她這張臉生來就不太喜慶,在隔壁鄰居家的小孩和她一起圓臉蛋的時候,申遙星被對比得像個泥巴做的娃娃,大人們分糖她都少幾塊。
後來她隱約懂了大家都喜歡笑著的人,經歷了一段咧嘴傻笑的時間,終於才調整到現在的微笑水平。
做一個讓人看第一眼就好感倍增的人,這樣方便做事。
所以她不愛哭,愛哭的孩子有糖吃在她這裡不成立。
因為愛哭的和微笑的站在一起,大多有時候又會顯得愛哭的無理取鬧。
連媽媽去世,申遙星都沒哭過。那年她跪在媽媽的床前,低矮的房間就只有一扇三根木頭支起的窗戶。
為了新婚刷的紅漆在孩子大了之後隨著風雨而剝落,像是一個人的一輩子,掉光了撲簌簌的期盼,也就死了。
申遙星那時候想,我媽總算解脫了。
讓一個人女人迅速堅強和迅速失掉自我的方法,就是在這個閉塞的環境下成為母親。
申遙星一滴眼淚沒掉,沒用又老早找了姘頭的父親連喪事都不上心,甚至懶得裝一裝難過,巴不得頭七過了趕緊娶新媳婦過門。
還沒成年的申遙星捧著母親的骨灰操辦白席,全村的人都說孩子心腸硬,但也做得體面。
吃席大家吃得和和氣氣笑容滿面,除了那頭菜是一盆清水豆腐,壓根看不出這是葬禮過後的最後送別。
等到人都散去,申遙星坐在院子裡洗那幾百個碗的時候眼眶才酸起來,凝起來的眼淚馬上被她用手背揩去。
像是從來不曾造訪。
那年申遙星想,哭有什麽用,做人就是要體體面面,到死都要笑著。
她也沒想到之後的自己會在台風來臨的夏天,哭光了一生的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