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盛安伸手接過,連聲道謝,小心翼翼地抬起眼來看向薑照,見她手執朱筆,正聚精會神地在奏章上寫著批注,便轉身躲去一邊喝了熱茶。
薑照處理政事向來很認真,高盛安和元祥都習慣了放輕手腳不去打擾,而謝錦雖然是初次當值,但她心細如發,自然知道有樣學樣。
於是禦書房內一片安靜,隻偶爾傳來薑照翻動奏折,或是謝錦為她添茶的動靜。
直到元祥出去又進來,身後跟著三個人,謝錦不動聲色地掃過一眼,那三人都身穿官服,其中一人蓄短須,看起來年紀稍長,另外兩人則年輕一些。
元祥站到一側,恭謹道:“陛下,韓學士他們來了。”
薑照抬眼望過去,順勢擱了朱筆,那三人要跪地請安,被她揮手免了。
“小元子,沏茶。”
外頭風雨未歇,三人進殿,身上都帶著水氣。
元祥領命去沏新茶,韓宣知道陛下體恤臣子,新沏熱茶必然是為他們三個準備,在另外兩人呆頭呆腦之時,已經拱手謝了天恩。
薑照笑道:“先別道謝,朕今天讓你們來,是有些差事要你們去做。”
韓宣也笑道:“食君之祿,解君之憂,陛下有事盡管吩咐便是,我等自然萬死不辭。”
“你慣會說這些場面話來表忠心,朕不需要你們萬死不辭,只要能把事兒給朕辦好了,朕重重有賞。”薑照睨了他一眼,又把目光落在了談源生與方崇身上。
她伸手摸到腰帶,慢慢捋到香囊,借著桌案的遮擋,捏在手心慢慢把玩著,漫不經心道:“朕的新科狀元與榜眼,在翰林院抄書的這段時間,可曾受過世家貴族的拉攏?”
韓宣拱手作揖,正要開口,卻被薑照打斷:“朕沒問你。”
這一聲呵退了韓宣,談源生與方崇相視一望,撩起官服衣擺跪在了地上。
“陛下問話,微臣不敢欺瞞,自蒙聖恩禦筆欽點之後,微臣的確是受到過世家貴族的拉攏。
然臣雖愚鈍,亦非得意忘形之人,微臣是陛下欽點,天子門生,自然一心為陛下盡忠,報效朝廷,不敢受人恩惠,結黨營私。臣心如皎月,還望陛下明察。”
談源生叩首到底,口齒清晰,並沒有因為君王的猜忌而有半分緊張。
方崇行文雖好,卻沒他那麽會說場面話,只能跟了一句:“微臣也是如此。”
“談卿胸有溝壑,學富五車,朕點你做魁首是為百姓社稷添福,莫要跟韓宣學了滿口大義凜然的場面話,朕不愛聽這些,隻想看你們是怎麽做的。”
韓宣被點了名,也並不覺得羞惱,含笑跟了一句:“微臣慚愧。”
君臣二人一唱一和,薑照看似在諷刺韓宣,卻分明沒有任何責怪之意,而韓宣看似是在認錯,但眉眼帶笑,更沒看出什麽“慚愧”來。
談源生和方崇看不出他們倆唱的哪出戲,跪在地上大氣也不敢喘。
他們不敢看君王,隻敢看向相處過一段時間,彼此更為相熟的韓宣,試圖能從他那裡領悟出一些聖意,好不至於觸了皇帝眉頭。
可韓宣剛被薑照警告過,哪裡又敢多嘴,只能搖頭表示愛莫能助。
好在薑照雖然有些故弄玄虛,將人心裡折騰的七上八下,但到底沒有要為難他們的意思。
“行了,起來說話吧。”
“謝陛下。”
談方二人起身,低眉順眼的站著,等候聆聽皇帝教誨。
“朕昨兒出了趟宮門。”
薑照起了個話頭,習慣性的屈指叩案,卻沒得到回應。
她扭頭去看,見謝錦站在她身後半步,一臉認真,但顯然是沒能理解她的需求。
見她看向自己,謝錦不明所以,緩緩露出疑惑的神情。
薑照動了動嘴角,有些想笑,又覺得不合時宜。
她擺手打發了要近前伺候的高盛安,自己從一旁取了宣紙來,執筆寫字。
謝錦方醒悟她是要紙,想來是從前使喚高盛安習慣了,但謝錦頭回上值,並不曉得他們之間的默契,不覺有些羞愧。
薑照一邊寫字,一邊道:“高公公又糊塗了。”
她是怪高盛安沒有事先把自己的習慣告知謝錦,高盛安也從善如流,連聲道:“是奴才的錯,奴才太大意,請陛下恕罪。”
恕不恕罪的,自然是談不上,薑照只是隨口為謝錦開脫罷了。
她寫了幾行字,便停下筆。
方才不過是個小插曲,幾個臣子還在等她說話,薑照便捉回話頭,繼續道:“朕沒想到京都重地,天子腳下,還能有圈地置宅,欺侮農戶的事情發生。”
談源生和方崇還沒能上朝議事,但隱約也明白薑照說的並不是一件小事,只是憑他二人的資歷,應當還接觸不到這些大事。
不知薑照因何而說起。
韓宣也道:“此事當移交京兆尹府,若陛下重視,再命大理寺合審。”
“朕已經讓人去查了。”薑照不動聲色,淡聲道:“但有些東西可以查出來,有些東西卻是查不出來的,韓卿覺得朕該怎麽做?”
韓宣道:“查不出來就繼續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不可能沒有任何痕跡,而且想要為民請命伸張正義,總要有證據才是。”
聽他說得大義凜然,薑照看了他一眼,又問:“那要就是沒有證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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