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生病之事,很快傳遍前朝后宮。
今上勤政,登基以來除了休沐日和太后冥祭從未罷過朝,這還是頭一回。
謝錦和徐伊人一塊兒整理名冊,聽她道:“趙太妃聽聞聖上病了,跑到熙和宮發了一頓火氣,把宮人們好生數落,最後還是聖上出面,才免了他們受罰。”
因著阿照就是在熙和宮當差,謝錦聞言難免捏了一把汗,聽她說無人受罰,才松了一口氣。徐伊人扭頭看無旁人在,就湊近了和謝錦說悄悄話。
“我聽人說陛下是因為在朝上受了左相的氣,才孤身在映月宮待了一夜,染上風寒。
趙太妃和左相是父女,大抵是怕因此與陛下生隙,才去熙和宮作了那麽場戲給人看,左右還是折騰陛下罷了,倒不知陛下是如何想的。”
徐伊人自幼長在宮裡,跟在柳襲風身邊十數年,在宮中有不少老相識,經常能探聽到一些宮闈秘事,當作閑談說與謝錦聽。
但一樁事經過幾番轉口,總是難免有些許差錯,對於她那些閑談之語,謝錦也總是隻信三分,便笑道:“陛下雖然年少,但並不是任人拿捏的傀儡之君,左相的意見大概也並不能左右她,此事應該還有別的緣由。”
徐伊人道:“你說的也有道理,大概皇帝也並不是那麽好當的。”
她翻過手裡的名冊,錯開了關於皇帝的話題,又開口道:“自宮變之後,先帝大行,這宮裡的主子就少了許多,如今也只有幾位太妃和兩位尚未出閣的公主,宮人瑣事也隨之減少。
可陛下縱使如今不願,以後也總歸是要大婚的,待宮裡進了新人,人手大概就不夠用,還要再進行小選,咱們又得忙活起來。
謝錦道:“今年出宮的日子也快到了,經統計過,滿二十五歲的宮女共有四十六人,願意出宮的三十有七,有九人不願出宮,都要再行安排。”
說及此,徐伊人又來了興趣,小聲笑道:“你知道櫻荷嗎?”
謝錦想了一下,櫻荷是宮正司的女史,隸屬於徐伊人手下,她曾與其有些接觸,但並不算相熟,印象裡是個樣貌清秀,少言寡語的女子。
她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
徐伊人道:“櫻荷和尚衣局的一個小繡娘關系匪淺。”
她這話沒頭沒尾,謝錦聽不大明白,露出迷惘神色。徐伊人頗有些恨鐵不成鋼,湊近了到她耳邊,低聲道:“櫻荷今年本可以出宮的,為了那小繡娘,就留在了宮裡。”
說完,徐伊人往後退了一步,卻見謝錦還是一副懵懂的樣子。她實在覺得無語,歎了一口氣,直言道:“那小繡娘是櫻荷的相好的,櫻荷舍不得她。”
這話說的直白,謝錦自然是聽懂了。
她進宮八年,要說對這些東西一竅不通,那必然是騙人的,但也的確沒有親眼見到過,只是聽人閑來談起,卻不知原來在身邊就有這麽一樁事。
徐伊人道:“那小繡娘比她小兩歲,是江南人士,倆人約好了等小繡娘也能出宮後就一起回江南。
但櫻荷怕她一個人在宮裡孤寂,就想著先不出宮,在宮裡再陪她兩年,求到了我這裡來,我一時心軟,就同意了幫她打點。”
徐伊人在宮裡人緣好,一是她資歷老,二就是心腸軟。
凡是別人拜托的事情,只要有特殊原因在,她都樂於相助,也正因如此,柳宮正一直覺得她心性不穩,難以堪當宮正一位,所以更看重禮法當先的謝錦。
“在這深宮之中,能夠尋到一心人,也是很不容易的。”
“你是說你與袁侍衛嗎?”
“伊人。”
謝錦白了她一眼,道:“你莫要總拿袁啟來開我的玩笑,畢竟對我而言,情愛種種並不是什麽必需品,你自己還不是如此?”
“你不愛聽我就不說了。”徐伊人笑道:“但我只是還沒遇到合適的人罷了,如若能遇到,無論是類似袁侍衛,還是類似櫻荷的小繡娘,我都是不會挑剔的,若是遇不到,就像我師父一樣,一個人自由自在,也能過的很好。”
她說著,把一摞名冊都放置好,走過去用指尖勾住謝錦的下巴,故作輕佻道:“我看錦娘你蘭心蕙質,長得也可人,不如就別管什麽袁侍衛,咱們兩個豈不是更相配?”
謝錦把她的手拍下去,嫌棄道:“我和你才不相配。”
徐伊人聞言也不惱,反而笑出聲來道:“我看在你眼裡,最重要的除了出宮,就只有阿照。
話說回來,阿照如今也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不比哪個小侍衛模樣差,還是你親手拉扯大的,你看上旁人,不如看上阿照?”
謝錦心裡一激靈,拿起一卷名冊在徐伊人頭上砸了一下,呵斥道:“你慣會胡說八道,阿照是我妹妹,也能拿來開這種玩笑嗎?”
她沒用力,砸的自然也不痛,可徐伊人看出她不情願,便裝作可憐兮兮的模樣,捂著腦袋討饒,說了一籮筐的好話,才讓謝錦面色稍霽。
“好錦娘,我再也不這樣說了,你可千萬別生我的氣。”
徐伊人扯著謝錦的袖角晃了幾下,被她戳著額頭警告:“以後再這樣胡說八道,宮正大人日後再罰你,我可不幫你說情了。”
“好好好,知道阿照是你的心頭肉,我再也不開這樣沒譜的玩笑了。”
徐伊人就差指天發誓了,抱著謝錦的胳膊又哄了好一會兒,才把這事兒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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