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祥從內務府帶來了好些便服,有男裝也有女裝,青時說謝錦面容太過柔美,若是也扮作男子未免過於違和,便給她選了身女裝讓她換上。
入宮八年,謝錦早習慣了千篇一律的宮人衣飾,從掖庭苦勞的粗布麻服,到後來入了宮正司,最後到禦前執筆,都有按宮規制度發放的常衣,不敢逾矩分毫。
元祥從內務府拿來的衣裳,都是綾羅綢緞,絲帛錦絹,是她從前做尚書府大小姐時才能上身的料子,竟也一別八年之久。
青時姑姑挑的是件竹青色對襟裙衫,裙擺繡有大片蝴蝶飛舞,針腳細密,活靈活現,襟口袖口都壓著竹葉兒,以銀線鎖邊,清雅秀麗之極。
她一上身,青時就讚了一聲好,又親手給她重綰了一個輕巧發髻,圍著人轉了一圈兒,越看越滿意,滿眼都是歡喜。
“錦娘生的真好。”青時牽著謝錦站起來,忍不住歎了一句。
謝錦面上微紅,頷首道:“姑姑謬讚了。”
青時曉得她面薄,便也未曾多加調侃,想著陛下那邊也該等急了,就把人領了回去。
薑照幾人已在熙和宮外等著,她見青時領人出來,隻覺眼前一亮,下意識地上前迎了兩步,卻又怔在原處不動了。
謝錦抬眼看她,福身一禮,徑直走到了元祥身後站著。
元祥也換了衣裳,從太監變為小廝打扮,何元盛和他穿的一樣,倒是常東嶺,來時便沒穿官服,還是自己的一身短打。
他們一行五人,只有薑照是主子,自然而然的抱了團。
元祥給那二人介紹道:“這是陛下的禦前執筆,咱們喚作謝姑娘就是。”
又指著二人對謝錦介紹道:“這位是演武堂常校尉,這位是禁衛軍何郎將,都是武藝卓絕的大內高手,此次出行專門負責陛下與姑娘的安全。”
謝錦便向常何二人頷首見禮,二人作揖還禮,一人喚了一聲“謝姑娘”。
何元盛雖年紀不大,性格卻十分老成,面對著謝錦低眉順目極為知禮,倒是常東嶺,忍不住多看了謝錦幾眼,很快被元祥不動聲色地擋在了面前。
青時姑姑聲聲囑咐,薑照聽的漫不經心,很快找了借口帶人走了。
元祥套了輛馬車來,本是打算自己駕車,但念及方才常東嶺的冒失,生怕他在車裡惹怒了陛下,便強行也把他留在了外面。
於是二人駕車,舉著金牌,一路出了宮門而去。
第29章 百味
出宮門便是長平街,一路向南,可直達京城最為繁華的鬧市。
薑照很少出宮,倒是元祥,因經常忙裡忙外的替她做事,對於宮外要熟悉的多,更別提還有住在宮外的常東嶺與何元盛跟隨在側。
元祥找了個酒樓做歇腳點,使銀子定了午膳,又把馬車拴好,出去尋人,見薑照蹲在一個地攤前與攤主聊天兒,常何二人一左一右站在後頭,倒是守衛周全。
他湊上去,正聽到薑照問道:“您沒去報官嗎?”
地攤主人是個穿布衣的老者,須發皆白,少說也已年過花甲了,聽了薑照問話,歎息道:“報官?你豈不知官官相護,天下烏鴉一般黑,又有幾人是真心為百姓謀福祉的?”
薑照眉心微蹙,又聽那老者道:“我觀郎君衣著打扮,應是出身富貴之家,若郎君真有慈悲之心,還望堅守本志,莫要同流合汙啊。”
“老人家放心,您的話我記住了。”薑照低聲應下,伸手撿起了他攤位上一樣東西。
老者賣的都是一些小物件,瓷杯陶罐,一些劣質漆器,還有分不清成效的膏藥貼。
薑照拿起的是個銅錠子,形狀奇怪,上面有些黑色泥垢,看起來像個做失敗又胡亂熔起的手把件,不知怎的也被老者放到了攤子上。
“元祥,付錢。”
薑照站起身,抬眼看向元祥,吩咐了一句。
老者卻道:“那是我在路上撿到的破爛玩意兒,隨手放在了這兒,本就不值什麽錢,郎君若是看得上,就拿去玩兒了便是。”
薑照伸手去接過了元祥掏出的錢袋子,一邊從裡面隨意捏了塊碎銀子出來,一邊笑道:“多謝老人家,但您是賣家,我為買家,以錢易物天經地義,便不承您的情了。”
她把銀子放在攤位上,又把錢袋扔回給元祥,也不管老者呼喚,轉身就走遠了。
謝錦反應最快,緊跟在她後面隨著向前走了一陣兒,才又加快步子貼了過去,伸手撈住了她的袖角。
薑照本來面沉如水,扭頭看見是她,便下意識放柔神色,溫聲問道:“怎麽了?可是相中了什麽東西,我去讓元祥買下來。”
謝錦搖搖頭,仍然捏著她的袖口不放,反問道:“你生氣了?”
薑照低眉不語,謝錦一面與她並肩往前走,一面道:“京城是天子腳下,卻有人敢自恃身份地位隨意圈地,欺侮百姓,你的確應該生氣。”
本以為她是要出言相勸,卻不曾想她是這樣的態度,薑照不禁有些訝然。
“天子富有四海,高坐廟堂,禦覽九州,可萬裡江山何止四方宮闕,天下正義又何止一封奏折,你看不到的東西太多了,但這並非你的本意,更非你的過錯。”
女子嗓音溫潤,如涓涓細流,逐漸流淌過薑照內心最為柔軟的地方。
她知道謝錦是在寬慰她,心下如同燃了一叢火,看向她的目光也帶了幾分灼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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