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謝家還有個女兒進了宮,他卻是不知情的。
薑照也沒想多和他解釋什麽,只是道:“謝尚書有冤。”
陸蒼玉眉梢一動,靜靜地望著她。
薑照繼續道:“朕派人調查過,謝尚書為官期間一直克己奉公,兩袖清風,抄家都未抄出多少銀子,私受賄賂之名實為謬論。
不過是因太過清白,擋住了某些人的路,這才被誣告到父皇面前,惹了無端之禍。”
“陛下怎麽對此事有了興趣?”
“朕想為謝家翻案。”
薑照沒有想要隱瞞什麽,直言道:“朕如今想要提攜寒門,必然要得罪世家,謝尚書也是因此事遭禍,概與朕之意不謀而合。”
對於她所言,陸蒼玉倒是沒什麽太大的反應,只是冷靜道:“謝玉折一案,不管是否為誣告,都已是先帝禦判,子不翻父案,陛下此舉不妥。”
薑照抬眼看向他,輕笑道:“所以才要舅舅幫忙。”
陸蒼玉道:“當年一案,距今已有七八年之久,先帝也已駕崩三年,若陛下覺得對謝家有愧,盡可施些恩典就是,何必執著翻案?”
“並非是朕執著。”薑照道:“本是父皇所欠謝家的,他既駕崩,自然該朕償還。”
見陸蒼玉還是不為所動,薑照輕歎下一口氣,幽幽道:“父皇生性多疑,執著於權術,搞得朝堂官場藏汙納垢是非不斷,朕絕不願做那樣的君王。”
說起先帝,陸蒼玉便想起自己的妹妹,心裡頗有些不是滋味。
當年陸家有女,貌美動京城,隨父兄入宮赴宴時被先帝一眼看中,封妃入宮,根本由不得半分婉拒,陸煙容就成了容妃。
縱然先帝的確對她有些情意,但陸煙容也的確不曾心悅於他,作為兄長,陸蒼玉自然看得清楚,他心中憐惜妹妹,卻也無能為力。
後來有了薑照,容妃對皇宮也開始有了歸屬感,先帝見此甚為歡喜,薑照也因此度過了一段稱得上是父慈母愛的幸福童年。
可惜,不知該說是容妃心太硬,還是說先帝太偏執,就算是她成為籠中鳥,就算是她為他生養了一個孩子,但陸煙容的心,終究是對他死守嚴防。
薑照十三歲那年,先帝與容妃之間的矛盾終於積累太深,一夜爆發,容妃被打入冷宮,薑照也被先帝厭棄,而那時陸蒼玉正在邊關鎮守,對深宮之中發生的事情毫不知情。
直到二皇子謀逆,私自調兵,被陸蒼玉的舊部發覺後告知於他,陸蒼玉率軍自千裡之外入京勤王,終是化解了那場宮難。
那之後,先帝病重,在冷宮之中蹉跎良久的容妃也比他好不了多少。
因心有愧疚,加上無計可施,先帝下詔封薑照為皇太女,令左右丞相輔政,也令陸蒼玉留守京城,做了新帝的後盾。
先帝駕崩後薑照登基,陸煙容做了太后,可隻做了半年便病逝宮中,臨死前拉著陸蒼玉的手,把女兒托付給他,喚了他最後一聲哥哥。
陸蒼玉對陸煙容一生有愧,陸煙容先走,他的愧意便轉移到了薑照身上。
元祥上了新茶,陸蒼玉的思緒緩慢轉了回來。
他抬眼看著年輕的陛下,薑照面容清俊,頗有些英氣,與先帝年輕時相似,但她眉眼之間最像娘親,陸蒼玉看她,就像看到了自己沒有護住,芳魂永逝於深宮之中的妹妹。
“陛下想讓臣如何幫忙?”陸蒼玉低頭捧起一盞熱茶,嗅了嗅茶香。
薑照知道他是妥協的意思,稍加猶豫,開口道:“不瞞舅舅,早在朕登基後不久,便發密旨去過邊關,令人厚待謝尚書一家。”
陸蒼玉雖然扶持皇帝,但並沒有把她變成傀儡的意思,薑照身為一國之君,手上的權力自然不小,她私自籌謀過的一些事情,陸蒼玉也並不知情。
聽她如實相告,陸蒼玉倒也沒覺得有哪裡不對,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薑照。
他這個外甥女,做皇帝做的比他想象中的要好。
“謝尚書蒙冤數載,絕非一句厚待就能解決,朕要為謝家翻案,不止要為他脫罪,還要迎他回京,條件允許下,官複原職也無不妥。”
“也無不妥?”
陸蒼玉險些被她氣笑了,本以為她要翻案,不過是給謝家一個交代,也借機砸斷先帝壘的爛橋,塑起自己的脊梁。
但聽她此言,絕不僅止於此。
“陛下要為謝家翻案,臣會支持陛下,但謝玉折終究是先帝定下的罪臣,又遠離朝堂八年之久,如今是什麽狀況還不知道,你就想著要為他官複原職?”
陸蒼玉一雙虎目緊緊盯著皇帝,其中閃出懷疑的光芒,問道:“謝玉折遭罷官流放之時,陛下還是稚子,絕無可能與他有任何牽扯。
而如今能讓陛下生出這番想法,不知究竟是何人蠱惑了陛下,讓陛下昏聵至此。”
這話委實是有些大逆不道了,薑照卻並不生氣,只是反問道:“朕要為謝家翻案,要謝尚書官複原職,舅舅覺得這便是昏君了?”
陸蒼玉不語,薑照又道:“朕是昏君還是明君,百年之後自會有人評說,朕又不是學著父皇用官職來籠絡朝臣,只是想把欠謝家的盡數相還罷了。”
這番話究竟有幾分真假,自己又到底是為了什麽才萌生出這些想法,沒有人比薑照自己更清楚了。
她倒也知道,有些話不能和陸蒼玉明說,即便說了也必然不會得到支持,便甘願做一次任性的帝王,直勾勾盯著陸蒼玉等他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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