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逼死了姑姑？”林灼問，她的鼻頭開始通紅，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圍繞著她，林灼抿著嘴努力不去想當初林清月的無助與絕望。

　　奶奶沒有說話，良久，她看著林灼歎了口氣：“不要記恨你爸，清宇他只是方式沒用對，心還是好的。”

　　“姑姑死了，你們只有這一個兒子，當然不能恨他。”林灼笑了笑，將手抽了出來，接著環抱著自己，默默看著窗外的景色。

　　“林灼。”爺爺說話了，他坐在副駕駛，卻一直觀察著後座的孫女，“我們對清宇清月的愛都是一樣的，只是...難道失去了一個，我們就要必須讓第二個贖罪嗎？”

　　“可他是錯的。”林灼說，她皺緊眉頭，“他錯的太離譜！”

　　“我們都錯了。”爺爺繼續說，“所以，能給我們一個補救的機會嗎？”

　　補救？死人不能複生，我的生命也只有一次。林灼輕笑一聲，沒有說話。

　　很快，車子停了下來，映入眼簾的是一座類似醫院一樣的建築，中心白色的燈塔建築上掛著巨大的紅十字，周圍的圍牆則是簡單的紅磚瓦。林蔭車道一直蔓延到鐵門前，牆上的喇叭傳來滋啦的人工聲，聽起來信號不太好，這座建築沒有牌匾也沒有字體，唯一擁有的只是無限潔白。

　　車子進了裡面，可以看見寬廣的草坪，有病人穿著病服在護工的領導下坐在草坪上曬太陽，甚至如同公園一般還擁有幾條溫順的寵物狗。林灼心下一凝，她似乎明白這是個什麽地方了，於是她飛快回過頭去看奶奶，希望能從這裡得到一些答案。

　　而奶奶此刻也終於露出了一個笑容：“林灼，去見見小月吧。”

　　“姑姑...還活著？”林灼的聲音晦澀艱難，她不可置信的盯著奶奶，手指開始不自主的顫抖，不知是種什麽樣情緒作祟，林灼的眼眶開始發紅。

　　奶奶說：“希望你還記得她長什麽樣。”

　　林灼當然不記得了，太過久遠而年幼的記憶將林清月的臉遮蓋上了一絲模糊的印記。可是，當林灼看見那個坐著輪椅待在樹下的女人時，她的心卻顫了顫。奶奶站在身後，鼓勵的推了推林灼，此刻，林灼才像回了神一樣朝前走去。

　　“這是對的嗎？”爺爺站在不遠處輕聲問道，蒼老的聲音裡寫滿了太多滄桑與疲憊。

　　“不知道。”奶奶說，但緊接著她笑了笑，“反正一直以來做錯的只有我們，不可能再錯下去了。”

　　林灼坐在了林清月腳邊的草坪上，引來這個年近四十的女人有些奇怪的眼神，林灼仰頭與她對視，看見了林清月眼中的澄澈與迷茫。

　　“你還記得我嗎？”林灼清了清嗓子問到。

　　林清月輕輕搖頭，她似乎有些膽小，抬起手想要去找護工得熟悉身影，但卻沒有人能幫她。

　　“那你還記得你是誰嗎？”

　　這個問題問出口後，林清月的情緒稍微穩定了一下，她點點頭，然後指著自己慢慢說道：“林、清、月。”

　　林灼勾起嘴角笑了笑，她伸出手試探著想要和林清月接觸，女生只是將手停在空中，其余的，全部交由林清月自己選擇。

　　林清月眼神糾結，看看林灼又看看那隻手，似乎終於確定了對方的無害和安全，才慢慢將自己得手放了過去，在溫度觸碰的一瞬間，似乎有什麽記憶回籠。林清月看著林灼，卻覺得對方和自己記憶中某個小孩的臉重合在了一起，於是她歪了歪腦袋，用另一隻手指向林灼：“林、灼？”

　　“對的，姑姑，我是林灼。”林灼還在等待著什麽。

　　“林清宇的女兒...”此時林清月說話倒顯得順暢了不少，她緊緊盯著林灼，嚴肅的說，“我討厭他！”

　　“我也討厭他！”似乎志同道合，終於到了打擊的敵人，林清月和林灼相視一笑。

　　“但是、不要傷心。”林清月輕輕撫上林灼的臉頰，“也、不要害怕。”

　　患有精神疾病的女人似乎正在從自己匱乏的大腦中尋找到一些可供參考的詞匯，林清月說：“保持、理智...尋找、愛。”

　　第三十八章

　　林灼無措的看著被刻下歲月印跡的溫柔女人，恍惚間又回到了那個夏天，姑姑領著自己赤腳走在沙灘上，看著浪花卷攜著湛藍衝刷掉腳背上，柔軟的泡沫就像記憶裡的輕柔，緩緩又虛幻。

　　“林灼。”那時的女人似乎已經開始展露出一些不對勁來，她牽著林灼的手，一步一步向前走著，然後停下來，側身注視海上的夕陽，火紅的暖光打在女人的臉上，林灼微微仰頭，看著分不清神色的女人，一顆晶瑩的淚珠從頜角滑落，垂在黃沙上，然後又被海水洗掉。

　　“如果他們都想掌控你，你該怎麽繼續接下來的人生？”

　　年幼的孩子還分不清成年世界的張亂狹隘，她只是眨眨眼，輕聲問道：“姑姑，你在說什麽？”

　　“沒關系。”女人笑了，“長大後你就明白了。”

　　事到如今，林灼已經長大了，她成長到了足夠掌控自己人生的年歲。

　　但林清月的記憶，卻永遠消失在無法擺脫的“愛”當中。

　　“這樣行屍走肉的活著，真的是姑姑所期望的那樣嗎？”林灼站在奶奶身旁，低聲道。

　　奶奶說：“如果不這樣，難道就讓我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女兒去死嗎？她只是糊塗了，只是不開，但總有一天，她會清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