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素衣便裝的女子正登閣遠眺,觀覽著逶迤群山、浩渺長江。
六載了。
司馬錦深一呼吸,感慨時間過的真快。
此時的她五官成熟,膚色雖仍素白,但氣色要比當年紅潤許多,渾身上下依然透著那股清韻雅姿。
又許是習了武的原因,身骨竟長得比一般的漢人女子更修長,手腕兩處各戴著黑色的護腕束袖,平增了幾分俠女風范。
“雯華師妹。”
一名青年男子快步朝她走來。
司馬錦轉身相對,禮貌地喚:“九師兄。”
九師兄笑嘻嘻道:“十一師弟辦完事回來了,帶了好多東西,也有你一份。”
說著,就把藏身後的單手伸出,展開掌心裡的一支圓尾雕刻的發簪,解釋道:“這隻銀簪素雅簡單,正襯師妹平日的妝容。”
司馬錦遲疑一瞬,取走發簪淺聲說:“十一師兄現在人在哪?”
她的面色略顯凝肅。
自入門來,十一師兄便對她格外照顧,起初以為是師兄妹的情誼,但這些年師兄費著心思送東西給她。
她不傻也不蠢,就連旁人都能看明白的事,她豈能不懂。於是後來開始避著躲著,甚至多次拒絕十一師兄送來的心意,沒想到這回他托九師兄轉送。
“師父還有事情在交代。”九師兄繼續幫忙解釋,用笑掩飾自己撒謊的尷尬。
“那我晚一點再去找十一師兄道謝。”司馬錦不拆穿,暫且先收下銀簪,這件事她定要私下與十一師兄說清楚。
九師兄撓了撓頭皮,試探問:“師妹,明年師父就要放你下山了,你打算繼續留在南邊,還是回北朝發展?”
司馬錦淺聲道:“家人都在北魏。”
“這好辦,只要你想留下,師兄們便親自出馬將你親人接來江左。”九師兄提議著,目光炯炯期待。
司馬錦略略微笑:“但我也想留在北朝。”
“為什麽?”九師兄表情一呆,疑問道:“南朝不好嗎,好歹是咱們漢人當皇帝!而且南齊的新君明罰厚恩、機事平理、用人重才,更將前朝女官韓蘭英封之為女博士,我敢說以師妹的學識與胸襟,若從王事,將來成就絕不亞於‘韓公’。”
加上師承會峰閣,不論在哪都會得到特別優待。
司馬錦別過臉,放眼一望那片逶迤群山,質問了一句:“九州天下曾為一統,何分南北?”
九師兄啞了口。
司馬錦繼續強調道:“北魏的胡族雖非我同類,可北朝的百姓仍有我漢民。”
九師兄汗顏,他與幾個師兄弟都是土生土長的南朝人,所以與司馬錦不同,他們寧為南鬼、不為北臣。可司馬錦自幼就在北朝生長,對她來說那邊也一樣是家。
“是師兄說錯話了……”他其實是想幫忙說幾句好話撮合師妹與十一師弟的,反倒嘴笨,頓了頓聲道:“只是這些年相處過來,師兄們都不舍你離開,你若留在江左,日後也能繼續相互照應。”
“雯華明白師兄們的心意。”司馬錦心裡明鏡似的,不想九師兄再幫十一師兄說好話,轉開了話題:“九師兄,放下民族偏見,你覺得現狀的北朝如何?”
九師兄不再私心言論,認真道:“這些年,北朝先後頒行了俸祿製、均田製跟三長製,卓有成效震動內外,是有改善漢民生活。可見北魏的拓跋皇帝是個明君,加上馮太后女中堯舜,北朝今後發展可觀。”
司馬錦收回目光,看著九師兄:“我與師兄們不同,不論師兄們日後是想鼎立朝堂還是繼續幫師父延續會峰閣,你們始終是大丈夫。而我到底一介女流,入不了朝堂,只能效仿韓公做個幕後。曾經有人與我說,拓跋皇帝重視漢學,將來漢人士族不論寒門,必會在他治下重振。所以我想盡自己所能去幫北魏皇帝……”
說到這,她回憶起拓跋珺當時自信的神態,與甜入心扉的笑容。
到那時,錦兄大有可為。
這句話一直烙在司馬錦的心裡,像是一份約定,而當年她對珺兄失約,明知珺兄一直在等自己出現,她卻逃避回應。
所以她回北魏,不只是因為親人在那,更是想去實現珺兄當年對自己的期望,同時找回這個少年,再當面與“他”道個歉。
既然如此,九師兄便不再相勸,畢竟人各有志,他惋惜道:“師妹已有決定,那不管日後如何,你且記得還有師兄們在,有需要的地方盡管開口。”
司馬錦微微一笑,師兄的好意只能心領了,將來各事其主,各守南北,同門情分就只能永存心中。
一年後……
太和十三年,孟夏之月。
人間青林垂影,綠水為文。
榴花院落處,時聞求友鶯鳴;細柳亭軒外,乍見引雛燕飛。
作者有話要說:
接下來就正式進入兩女主的情感之路
第15章 菩提樹下
四月初八,龍華會這一天,氣序清和。
北魏時世好崇福,每逢佛誕辰,各大寺廟都在舉辦浴佛齋會。百姓們紛紛燒香禮佛,又以造幡、抄寫經書、布施等方式祈福。
最熱鬧的當屬長慶寺,拓跋帝乘著牛車率領皇室宗親與百姓一起禮佛,大臣公卿爭相趨附。
場面之盛況,名僧德眾負錫為群,信徒法侶持花成藪,禮佛大道莊嚴肅穆,梵樂法音聒動天地,蔚為大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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