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護士把掛鉤上的空藥瓶取下來,拿過軟針, 向另一個藥瓶戳進去。
“噗嘰”。
這聲響在寂靜的室內顯得格外刺耳, 躺在床上的人好像察覺了這一聲, 在被子裡掙扎了兩下,壓低聲音咳嗽兩聲, 嗓音略微沙啞,問道:“拔針了嗎?”
小護士似是笑了笑,被藏在口罩下, 什麽也看不清。
“沒呢,還有一瓶藥,我來給你換上,你睡吧,我看著時間的,到了我再來給你拔針。”
床上的人聽了這一聲,腦袋向旁邊歪了歪:“你剛才說, 這是最後一瓶。”
小護士:“醫生臨時給開的藥, 對你身體有好處的。”
她換好了藥瓶, 舉著托盤轉身,高跟鞋踩在地上的聲音也隨之響起。
床上的人聽著這聲音,突然道:“我以前生活在一個滿是牲口的地方,那群牲口逼迫我學了很多東西, 怎麽變換聲線、如何在短時間內放倒一個比自己壯大許多的對手……他們自以為這是給予我的恩賜。所以總讓我去學各種各樣的東西。”
小護士的身形一頓。
床上的人坐起來,輕笑一聲,婉轉低柔的女聲在空蕩蕩的病房內回蕩開,余音延綿不絕的蕩著,猶如水的波紋,一圈接著一圈,不住的繞著,不住的動蕩著。
在門口站定的小護士猛的攥緊了托盤。
“這其中,當然也包括怎麽分辨人的腳步聲。”
“俞、懷、煙,也就是白天那個小護士,她的身高在一米六五左右,體重約四十四公斤,穿的高跟鞋約莫三厘米左右,再加上她的性子活潑,走路也抑製不住的想蹦蹦跳跳,這些因素加起來也就構成了她獨一無二的腳步聲。”
“——我想這一點,你應該比我清楚,對吧,尤風柏。”
小護士伸手,用門簾遮住了門上的那層窺視玻璃,旋即轉身,摘下了口罩。
口罩下赫然是一張不屬於她的、溫柔中摻雜堅硬的臉。
“真巧啊,我們又在一家公立醫院的同一間vip病房遇見了,怎麽,你什麽時候轉行去當了護士?這是偶遇,還是……人為的巧合呢?”
顧逍亭朝她看過來。
她穿著藍白條紋的病號服,身形卻絕不清瘦,一頭微蜷的長發有序的散落在肩頭,面色紅潤,說話的氣息也不急不喘。
病房裡沒有多少光,窗簾半遮半掩的蓋著玻璃,兩人在黑暗中對視,一個言笑晏晏,另一個面色淡淡。
顧逍亭掀開被子,揚手把吊針連帶空藥瓶摔了過去。
塑料瓶砸上牆壁,經受不住來自她駭人的巨力,驟然爆開,藥水炸了尤風柏一身。
這也昭示著顧逍亭的心情。
尤風柏:“我親眼看著你離開了,可你卻為了她的安危又回來了,你從前不會這樣,你是在故意試探我,這是你們在這兒待的最後一天,你確定我一定會來。”
她的語氣很篤定。
顧逍亭微側頭:“我怎麽樣輪不到你來教我,瓶子裡面是什麽有東西,你親自說,還是我報警讓人來驗。”
尤風柏拿著托盤邊緣的手緊了又緊,指骨泛出非一般的青白。
她心裡湧出無邊無際的嫉妒和憤怒,既是對晏慕淮,也是對顧逍亭的。
尤風柏是個佔有欲很強的人,她從很早之前就把顧逍亭納入了所有物的范圍內,因此不允許自己的所有物被別人觸碰,更不允許她的所有物被人覬覦。
可現在。
她的所有物卻投向了另一人的懷抱。
假如顧逍亭知道她在想什麽,肯定會嗤笑一聲,再告訴她:
她從始至終都沒有投入過她的懷抱中,也從來不是她的所有物。
這些只不過是她一個人的癡心妄想。
尤風柏掐住掌心,借由這點疼痛把自己思忖中拉出來,回答了顧逍亭的問題:“一點神經毒素。”
一點緩慢作用,卻能讓晏慕淮生不如死的度過最後三個小時生命時光,最終在窒息中死去的神經毒素。
這可是尤風柏千挑萬選出的毒素,專門作用在晏慕淮身上。
顧逍亭面色冷了下來:“你說,我把針扎進你肉裡,毒素會不會進入到你的體內?”
尤風柏淡然處之:“你可以試試,這是我為她特意準備的。”
她的目光瞥向角落裡的水漬,平靜之下隱藏的是癲狂:“……為什麽不是我。”
這個問題沒有指名道姓,但她們彼此都知道,她們說的是什麽。
顧逍亭:“這個問題該去問你自己,為什麽你是瘋子,而我不是。”
尤風柏望著角落,攥在托盤旁的手被捏的太緊,指骨發出輕微的咯吱聲響,似是下一秒便會斷裂開來。
“那,為什麽是她?”
顧逍亭有些不耐,懶得再跟瘋子牽扯下去:“在你這裡,就算不是她也還有其他人,不管我說什麽都沒用,你關心的只有為什麽不是你。”
“——可我要告訴你一件事,只有她,也只能是她,其他人誰也不行,這就是我的答案。”
話罷,顧逍亭抬起手腕,用腕上的皮筋將頭髮扎成了乾淨利落的馬尾。
她準備好隨時開打了。
晏慕淮的輕微骨裂和毀容,還有傷到的兩條手,尤風柏一個都別想逃。
她會加倍的報復回去。
尤風柏像是想通了什麽,抬頭看過來:我有把握能打過晏慕淮,可我打不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