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表現出了一副無所不能的樣子, 於是晏慕淮就真的以為她無所不能,甚至能夠跨越生與死的界限,成為唯一的奇跡和例外。
向歡說的不止是這些, 還有別的。
顧逍亭在原世界死了, 正因為這樣,她才能睜開眼,來到這所謂書中的世界。
但她沒有說過,她是為什麽死的, 她又是怎麽死的。
晏慕淮曾旁敲側擊的問過,她給出的答覆是:意外。
意外這東西, 人永遠不知道是它先來,還是明天先來。
晏慕淮對此表示理解, 也就沒有多問。
可現在回過頭來看,她才發現這兩個字中隱藏了致命的漏洞。
什麽樣的意外能殺死顧逍亭?
答案自然只有一個。
她自己親手製造的意外。
她用意外送走了許多人, 也用意外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向歡說, 她曾在分別一年後見過顧逍亭,彼時她的身體愈來愈差,甚至到了肉眼可見的地步。
顧逍亭沒有說, 但她知道,對方也患上了癌症。
她開始大把大把的掉頭髮,烏黑的發絲中摻雜上了灰白, 正如她的生命, 由燦爛與輝煌逐漸走向衰敗與灰暗。
她疼得整夜整夜的睡不著, 不斷的流鼻血、頭暈、嘔吐、拇指失去知覺……
但她沒有去治療,治療沒有用,除了延長她的痛苦之外,什麽作用也沒有。
在癌症徹底奪走她的生命之前, 她率先給自己宣判了死刑。
隨後,她再一次睜開眼,來到了另一個世界。
晏慕淮不知道她是怎麽挺過來的。
她只是想,原來她做的那些夢,或早或晚都會成為事實。
發生車禍住院的那個晚上,她夢見她的金絲雀失蹤了,她尋遍了天下,最終在一座滿是鮮花的小鎮上找到了一方無名者之墓。
裡頭藏著她的靈魂與她的肉體。
原來從那個時候開始,就已經隱隱有了預兆。
顧逍亭收回撐平的一條腿,平靜道:“那是在原來的世界,和現在沒有關系,晏慕淮,這是一個全新的世界。”
“……你騙人。”
晏慕淮啞著聲音。
她的聲音裡帶上了無法忽視的泣音:“你騙人,椒椒,你又騙我,你就不能有一次,不騙我嗎?你就不能……把所有事告訴我嗎?”
顧逍亭沒有說話。
很顯然,她非常清楚她在做什麽。
她的確是騙了對方。
晏慕淮清楚,她也清楚。
向歡在電話裡說。
人既然可以從另一個世界過來,如何能保證那些東西沒有跟過來呢?
臂力千鈞、力大無窮。
這是顧逍亭的異能,一個本不該出現在現在的她身上的異能,可她卻實實在在擁有這東西,猶如附骨之疽一般,掙脫不掉也剜不去,不論她死,還是她活。
它永遠追隨著她。
晏慕淮伸手,從沙發靠墊後拿出一個文件夾:“我之前問你,為什麽不去公司,你給我的答覆是公司太累了,隻想逍遙自在的在外面玩。”
她松開圈住顧逍亭的手,顫著手去打開那個牛皮紙袋,將上頭的繞線一圈接著一圈拆開。
最終,她拿出了裡面的東西。
——那是一份體檢報告。
“這才是你不想去公司的真正原因,顧氏的員工福利,每個季度體檢一次、每年全身深入體檢一次,這是你最開始在公司時,Sili手上拿到的你的體檢報告。”
晏慕淮從其中抽出一張紙,目光落到黑色的墨跡上,輕聲開口。
“肺部有不明原因造成的陰影,不能確定其是什麽,應進行深入檢查。”
她頓了頓,捏著報告一角的手不受控制的收縮,指骨漸漸捏在了一起,發出難聽的“咯吱”聲響,那是她骨節碰撞的聲音。
“……是肺癌,對嗎?”
顧逍亭保持沉默。
晏慕淮覺得自己瘋了,她迫切的想要一個回答,又本能懼怕甚至是厭惡那個回答。
“你告訴我,究竟是什麽?”
沉默持續了很久。
顧逍亭才終於開口,她的態度有些怔松:“你既然已經知道了,還問我做什麽。”
砰。
晏慕淮聽見自己耳邊驟然炸開了,如同一記重錘,狠狠敲擊著她一灘爛泥般的心臟,鮮血、皮肉迸濺出來,沾了她半邊身子。
她在這個瞬間有無數的話想要開口,最終卻一句也沒能說得出來,只是訥訥的。
她承認了。
顧逍亭承認了。
她一早就知道這件事,卻隱瞞的嚴嚴實實,什麽也沒說。
晏慕淮心口好像被人硬生生捅進去了一把尖刀,鋒利的刀刃在她胸口肆意攪弄著。
痛得她幾欲不能呼吸。
晏慕淮:“你為什麽不告訴我?”
顧逍亭不說話。
晏慕淮的情緒激動起來,外人眼中的冷美人在此時像一個瘋子般,聲嘶力竭的質問道:“為什麽?顧逍亭,你為什麽不告訴我?”
顧逍亭的脊背微微松懈,低下頭去,手撐在了自己的膝蓋上,“你想要我怎麽樣,晏慕淮?”
“我不和你在一起,你要發瘋,我和你在一起,你依然要發瘋。我告訴你關於尤風柏的真相,你不高興,我不告訴你,你還是不高興,你究竟想讓我怎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