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惟安指了指房內:“但燈還亮著。”
寶福仰起下巴,過往多年,她為小姐擋人擋得駕輕就熟,張嘴便來:“小姐喜歡點著燈睡。”
吳惟安:“?可雲娘與我睡時,向來都是熄燈的。”
寶福:“小姐最近的習慣便是點燈睡!”
“……”吳惟安好言好語:“煩你和雲娘通報聲,我此次來是向她賠禮道歉的,就讓我進去罷。”
寶福翻了個白眼,心想這種事情,是賠禮道歉就能揭過的嗎?
她從未見過小姐這般生氣!
寶福:“這麽晚了,小姐睡下了,我怎可進去通報?好了姑爺,你就到樓下最裡的那個房間歇歇罷,不早了,別擱這兒擾人清夢!”
吳惟安望著面前的刁奴,真是氣不打一處來。
這寶福性子刁蠻,為人不知變通,一根筋的玩意。
他真跟她計較罷,就顯得他很低下。他也不屑於如此,這寶福就不配他花這個心思和她計較。得了一身騷還落不到什麽好處。
不和她計較罷,又真的心裡蠻不舒服。
吳惟安大概明白紀雲汐為何要留著這麽一個丫鬟了。
拿來氣人是真的很好使。
他沉默片刻,透過寶福偉岸的身軀盯著房門。
裡頭有燭光隱隱透出來,他耳朵也好使,自然能知道紀雲汐還清醒著。
可她也沒有開口讓寶福放行。
吳惟安輕歎了口氣,抓了抓他肩上沉甸甸的包袱,下樓了。
寶福呵了聲,在門口又守了一會兒,到旁邊房間歇下了。
不過為了防止姑爺去而複返,她特意房門大開,只要聽到有上樓的腳步聲,她就能及時發現,然後將姑爺攔下!
房內,窗戶依舊開著。
紀雲汐站在窗前,雙手手肘扶於窗台。
她垂眉,低頭往下掃了眼。
吳惟安背著包袱,腳尖輕點河面,臉上掛著幾絲輕笑。
他問:“我能進來嗎?”
紀雲汐面色平靜得如此刻的河邊,她也有些困了,微打了個哈欠,語氣慵懶:“為何?”
吳惟安仰著頭,看看天邊的月與星,又看了看他那夫人比星月毫不遜色的容顏。
他想了想翰林院各位同仁給他的金玉良言。
——“惟安兄,無論你夫人說什麽,你都說你錯了!你真的知錯了!你大錯特錯!千萬莫狡辯!謹記啊謹記!”
他真摯道:“雲娘,我知道錯了,我真的知錯了,我大錯特錯。”
聽到他道歉,紀雲汐眼風都不帶動一下:“哦?你何錯之有?”
——“你夫人可能還會問你何錯之有!”
吳惟安一雙眼下布滿了烏青,整個人看起來神色慘白,他可憐兮兮地道:“都錯了,哪裡都錯,都怪我。”
紀雲汐面上本沒什麽表情,可這會聽了他的話,看見他那兩個過分誇張的熊貓眼,以及那副白蓮花的模樣,心中輕嗤了聲。
擱她這演戲呢?
上輩子混跡商界,她什麽人沒見過?想爬她床的男人女人,紀雲汐見得多了。
她似笑非笑看著他在河面晃來晃去,把語速放得極慢:“安郎這話說的,反倒像是我不明事理。那日你的做法我理解,想必你帶我走的那些地方,都是專為五皇子設的陷阱。五皇子狡詐,若我們戲不做的真一些,五皇子未必會上當。”
鄉下本就涼快,更何況此時是半夜,河面上又有風。
吳惟安冷得微抖,他輕歎了聲。
這下該怎麽回,那些同仁沒教他啊。
吳惟安:“既是如此,雲娘又何必氣到自己?”
紀雲汐索性整個上半身都趴在了窗台上,她低著頭,頗有些閑情逸致地和他聊了起來:“怎麽,連你也覺得我生氣了麽?”
吳惟安一頓,他看她一眼,沉吟片刻:“也是。”
吳惟安來這燁山村前,他便察覺到了五皇子的動作。
對方沒出手,但一切蓄勢待發,大概是想等他離京去燁山村的間隙,對他的那幾處暗樁下手。
紀雲汐這一出,給他離京的借口,也給了背後五皇子出手的最佳時機。
不愧是他夫人,不用說,也能和他配合得天衣無縫。
“那我可否上來?”吳惟安問,“有些冷。”
紀雲汐冷笑:“但我也不能白走這上京城,故而——”
她問,“為何?”
吳惟安:“……”
那些同仁有句話果然沒說錯。
最終,夫人還是會繞回最開始。
還好他早有準備。
吳惟安拍拍沉甸甸的包袱:“我上來負荊請罪。”
紀雲汐淡笑了下,終於離開窗邊,轉身回房。
吳惟安松了口氣,靈活飄進了窗,關上了門。
紀雲汐沉默地看著吳惟安掌心的雞蛋。
他面色平靜,就像虐戀文中男主遞給女主一把刀般:“你可以砸我,我不躲。”
紀雲汐長久沒有動靜。
吳惟安也就靜靜地攤開五指,非常有耐心地候著。
過了好一會兒,紀雲汐伸手拿過。
她在手心拋了拋,退後幾步,如他所願,朝他丟了過去。
雞蛋本朝著他眉中而去,但在半空中以拋物線的姿勢,砸入了他的胸膛。
吳惟安不避不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