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達廂房時,幾間屋子依然燈火通明。
廚娘將食盒一份一份發下去,到了議事廳的時候,門口的衙役將廚娘攔住,自行把飯提了進去。
梨花看著隔壁的一間還有人,走過去一看,曾廣進和幾個書吏還在埋頭苦乾。
主要是整理因匪患等原因或死去或逃亡的人口記錄,還有相關無主的田產,將這些土地一一登記在冊,方便下一步安置逃荒的百姓。
同時,也借此機會統計一些沒有登記在案的土地,為無田或少田的百姓進行均分。
梨花看著堆積如山的竹簡,問道:“怎麽還在用竹簡記錄?是沒有紙張了嗎?”
曾廣進停下手中的筆,解釋道:“鄞州一帶的紙張都是從沱北運過來的,但最近受流民遷徙的影響,已經沒有人願意往這邊送貨了。市面上的紙張價格飛漲,連我們都用不起了,只能暫時用竹簡代替。”
梨花皺了皺眉頭,“咱們本地就沒人造紙嗎?”
曾廣進搖了搖頭,“造紙難,造好紙更難,紙業一直以來被幾大世家壟斷,這等技術怎麽可能往外傳,就算外頭的人能摸得一些門道,但真正做起來,質量極差,容易暈墨斷開,不易於保存,那還不如用竹簡。”
梨花聞言,沉默了。
轉身又往隔壁的議事廳去。
原本正在議事的幾人正在吃飯,其間董芸還在跟夏尋雁說著話。
“我們鄞州位置特殊,”董芸手中筷子輕輕撥弄著碗中的飯菜,“屆時一旦戰事起來,將如同一座孤島,人人可欺,人人皆想納入囊中。”
夏尋雁咽下一口湯,回道:“我與你意見一致,但想要與北方對抗,就必須與沱東各大世家聯手,連成一片方可站穩腳跟。如果你覺得直接拋棄世家,以當前形勢來看,顯然不切實際。”
“沱東四大家族勢力龐大,習慣於在幕後操控一切。他們背後靠的是數百年基業,如今的寒門根本無法撼動。”
董芸又如何不知,但眉宇間仍難掩憂慮:“與世家聯手固然能增強實力,但稍有不慎,將會成為他們的提線木偶。就算合作,也必須要有相互製衡的條件!”
夏尋雁點頭深思,顯然要如何製衡,確實是一個重大難題。
董芸歎了一口氣:“父皇在世的時候,為避免淪為傀儡,竭力消減世家力量,大力推動科舉發展,試圖從其他階層吸取人才,與世家豪紳對抗。而宇文敬上位,為了獲取大家族的支持,鞏固他的政權,不斷向世家妥協,如此一來,寒門生存空間日益狹窄,原本已經基本成型的科舉制度如今已形同虛設,朝中官員更是多數出自世家,幾代人的努力眼看就要付諸東流,實在讓人心痛。”
夏尋雁搖頭:“這是沒有辦法的事,畢竟要是咱們連立錐之地都沒有,又談何對抗?依我之見,還是要先妥協走老路,等穩定下來了再徐徐圖之。”
董芸眉眼微垂,低頭夾菜,似乎還在思索。
梨花見她眉間帶著鬱色,很是心疼,隻恨自己才疏學淺,無法幫忙,也只有默默坐在身後,無聲支持。
倒是董芸像是心靈感應一般轉過頭來,見她坐在後面,瞬間將原本還念在舌尖的事情給置之腦後,伸出沒有拿筷子的那隻手,去拉她。
梨花低眉順眼地挨到她身邊,坐了下來。
“什麽時候回來的?”
“剛回來不久。”梨花乖巧地回答道,“去公廚吃過飯後就過來了。”
她的手心很燙,董芸摸了一下就放開了。
梨花拿起一旁的蒲扇,為兩人扇風。
一旁的夏尋雁見狀,眼神微微閃了一下,但很快就移開,面色波瀾不驚,繼續細嚼慢咽,仿佛身邊所有的事與她無關。
等吃完飯,衙役過來收碗。
董芸就著翠兒遞過來的茶杯漱了口後,衝著梨花道:“你今天出去奔波,必定累得不輕,先回去休息,我晚點再回屋。”
梨花搖頭:“我不累,我陪著你。”
董芸勸她不走,隻得隨她。
很快又和夏尋雁湊到巨大的輿圖邊上,開始新的一輪討論。
梨花將衙役遣了下去,親自拿著蠟燭為兩人照明。
“張孝師在溿陽,正處沱東和我們鄞州之間,先與他的勢力連成一片,再繼續往東擴張,如此我們的底氣也會更多一些。”
夏尋雁點頭表示認同,補充道:“據我所知,沱東四大家族當初對張孝師頗為看好,曾想扶持他成為沱東的話事人。”
董芸點頭:“張孝師能擊敗溿陽太守,將沱北的軍隊趕過江,確實有一定的實力,也難怪四大家族會看好他。不過,能打仗未必能治理好一方。他們嫌棄他出身卑微、目不識丁、沒有眼界,接觸過幾次之後又不了了之。”
夏尋雁微微一笑:“這樣正好,我們可以乘虛而入取而代之。”
董芸聞言,雖然不是很情願,但也別無他法。
如此又詳細探討了一番,總算確定了接下來的主要發展路徑。
那就是以晉陽縣為中心,逐漸向外擴大,將整個鄞州納入范疇;往東擴張,整合張孝師的勢力;再聯合沱東一帶,形成新的一股勢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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