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當然知道,只是她一直不舍得主動去挑明。
但潰爛的腐肉不切下,傷口就不能痊愈。
秦闕輕輕歎了口氣,抬眼望向女人,那雙靛藍的眼眸在陽光下格外剔透漂亮,像面寶石雕刻而成的鏡子,透過這面鏡子,她得以窺見自己難過的臉。
她沉默片刻,手臂靠在鐵網上,頭頂著手,望著天台的地磚。
“在我出道兩年,剛有了一點名氣的時候,參演了一部戲,名叫《藍天》,是部校園劇,我在裡面演女二號。”alpha努力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平靜,卻又止不住的顫抖,“演女主的女孩名叫單小佳,是個跟我年紀差不多的女孩,我們很快就成了朋友。”
她慢慢攥緊拳頭,“她是個很活潑的女孩,像個小太陽一樣,但在劇集拍攝的過程中,我不知一次發現,她會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哭。”
“我問了好多次,她才告訴我,藍天的男主高虎是她的男朋友,她很愛他,但他總是讓她做一些很不好的事,所以她很難過。”
“我安慰了她,告訴她如果實在不開心就分手,不要折磨自己。”
“但她告訴我不可能,她離不開高虎,她被他標記了,她……感覺自己離開他就會死!”
秦闕的呼吸急促起來,像是做了噩夢喘不過氣。
燕傾沉默地攬住她的肩膀,將頭靠在她身上,給她一點慰藉。
她想秦闕近乎苛刻的道德觀和對omega的過分憐惜不只是因為良好的家教,更是因為這件事留下的陰影。
“她跟我說了很多,說自己有多愛他。”
“我那時並不懂這些複雜的感情,信以為真,現在看來,她騙了自己也騙了我。”
“她不愛高虎,她只是被控制了,沒法掙脫開。”
“而我作為她的朋友,卻連這件事都沒有發現!”
秦闕一拳砸在鐵絲網上,震得周圍的鐵網簌簌而動。
燕傾抬手抓住她的手,強迫她張開手掌,以免掌心被指甲劃出的傷勢加重。
“不是你的錯。”
“就是我的錯!”秦闕第一次吼了她。
但燕傾並沒有生氣,她知道秦闕吼得不是她,而是過去的自己。
淚水砸在被曬熱的地板上,水跡轉眼便淡化消失。
“那天,我看到她去了高虎的房間,不知怎麽,就有種很不祥的預感。”秦闕深吸了一口氣,哽咽著繼續把話說下去,“我走到房間門口,聽見高虎在罵人,她在哭。”
“我喊了幾次,房間裡依舊一片混亂,所以我開始撞門。”秦闕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在我把門撞開的時候,正好看見她,從窗戶跳了下去。”
“我撲過去,隻碰到了她的手指,沒能抓住她。”說到這裡,秦闕一直強撐著的身體終於緩緩蹲下,像個無助的孩子一樣抱住了膝蓋,“後來的日子裡,我一直再想,要是我一開始就撞門,要是我跑快一點,是不是就能救下她了。”
燕傾把她的腦袋從手臂中挖出來,按在自己肩膀上,任由alpha的眼淚洇濕她的衣服。
她預想過這一切,唯一沒想到的是自己會哭。
她很久沒有哭過了。
她該安慰秦闕,但向來靈活的腦子現在卻組織不出一句有效的安慰。
她心疼自己的愛人,也心疼那個未曾謀面的女孩。
前者是自己的私欲,後者是同類的悲憫。
良久,秦闕的情緒穩定了一些,“那天的事我記不太清楚了,隻記得我被人拉開的時候,高虎滿臉的血。”
“警察在她的血液中化驗出了大量的omega誘導劑,認為是過量的誘導劑導致她精神錯亂,進而自殺。”
“我一直在說,一直在說是高虎脅迫了她,可沒有證據。”
“高虎說他們是正常戀愛關系,他也不知道小佳從哪買的抑製劑。他放屁!是他毀滅了證據!小佳根本沒有接觸誘導劑的途徑!我的朋友,在死後還要受到這種羞辱!”
“我上訴了很多次,所有人都勸我算了,但我不想她這樣不明不白的死去,她還那麽年輕啊……”
“從那之後,我就演不好愛情戲了,我沒法相信這些東西了,我是個alpha,我沒法相信自己對一個omega能有純然的愛。”
秦闕頹然地放松身體,整個人依靠在燕傾身上。
燕傾一遍遍撫過她的脊背,待她抖得不那麽厲害了,才輕輕道:“但至少你相信我,相信我們的愛情不是嗎?”
秦闕沉默半晌,慢慢離開她的懷抱,alpha眼睛哭得通紅,幾分愧疚又幾分茫然地望著她,苦笑道:“事實上,我也不清楚,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我必須要跟你在一起,才不會被痛苦淹沒。”
燕傾又感動又覺得她實在可憐,抬手揉了揉她的腦袋。
她拉住燕傾的手,像個自白的凶手,“其實我該感謝標記,至少通過它我能感受到你喜歡我的親近,這樣在對你產生欲念的時候,我才能免於愧疚。”
秦闕垂下眸子,“我不是不相信你,我是不相信自己。我到現在也沒法確定,自己會不會被欲望控制變成可怕的東西。”
她將燕傾的手按在胸口,讓對方聽見自己搏動的心跳,“但你不要怕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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