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殺人凶手的采訪是法制日報籌備的專題中的最後一個環節,早在之前方梔子已經對殺人現場、尾隨路線、受害者與凶手生平等進行了實地走訪,而警局這邊派出來協助方梔子的警察,即是當初負責九二三尾隨殺人一案專案組的組長陳警官。
陳警官本就不滿意於上頭給自己指派的與查案無關的任務,而方梔子全程對受害者的冷漠更是讓她對這些眼睛裡面隻有新聞沒有人性的記者無比厭惡。
另一時間線,就穿插於方梔子和陳警官的實地調查裡。
女孩驚恐地走在無人小徑上,她已經聽見了身後如同催命符一般陰魂不散的腳步聲,這樣的聲音已經伴隨了她許久。她頻頻回頭看去,偶爾能看見一個詭異的陰影,但更多時候,跟蹤者會在她回頭的那一瞬藏到周邊的掩體後。
畫面切換,天光之下,方梔子重走了那條受害者人生的陌路。她一邊走,一邊拍照,一邊記筆記。
陳警官冷言嘲諷道:“方大記者,讓受害者痛苦的經歷成為別人飯桌上的談資,賺得大把大把的銷量,是不是特別有成就感啊?”
方梔子罕見地停下了腳步。
她回過頭,雙手抓著筆記本平放在身前,古井無波的眼睛直視著陳警官:“警察同志,根據我的了解,受害者在受害以前就被跟蹤了兩個月,並且知道跟蹤她的人是什麽身份。期間一共三次報警,兩次警方隻是對凶手口頭批評,一次也隻讓他寫下保證書,不曾對凶手實施強製措施,也不曾對受害者進行人身保護。直至受害者遇害,警方才通過受害者前幾次報案提供的線索對凶手展開抓捕,並且足足花費兩個月時間未有成果,直至最後凶手出現交通事故,由搶救的醫院報案方才抓獲。”
隨著方梔子的講述,陳警官的神情逐漸黯淡:“這件事情是警方的失職,但是你報道這件事情,對受害者沒有任何好處,隻是……”
“您好像誤會了,我沒有打算和您談論記者與警察行為的正當性。”方梔子打斷了她的話,掉頭繼續往前走,“我隻是想告訴您,您討厭記者,我也討厭警察,我們是相看兩厭。”
落在後頭的陳警官表情變得猙獰。
隨著實地調查的進行,專題內容越來越詳盡,九二三尾隨殺人一案的始末鋪陳在觀眾眼前。
停屍台上,屍袋被打開,受害者蒼白的面孔出現在眼前。陳警官沉默地看著她,這樁案子最後由她破獲,凶手企圖逃出醫院的時候也是被她追上去擒獲。受害者即將沉冤昭雪,但陳警官心裡依舊激不起一絲喜悅,隻會想到如果在最開始受害者報案的時候就積極介入此事,這個女孩是不是根本不會死。
主時間線裡,采訪還在繼續著。
“你為什麽會選擇孫靜作為目標?”方梔子一邊放看著桌面上的采訪材料,一邊問道。
這是一個警方同樣問過的問題。
兩條時間線裡,凶手和陳警官的聲音重合了:“因為……她看著比較乖吧,跟著她也不敢求助什麽的。”
真逼急了也就是報警,警方不作為也不敢向上投訴,被動的,軟弱的,隻能一點點看著加害者氣焰愈發囂張。
同在停屍間的小警察嘟囔道:“要是她不那麽懦弱的話……”
“懦弱從來不是錯,不允許懦弱的人存在的社會才是錯誤的。”
一句話突然插了進來,陳警官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隻見方梔子仍在筆記本上寫寫畫畫,頭都沒抬起來過一下,好像方才那句話不是她說的。
“唐仲寧被判了死緩,他配合報社的采訪,同意作為法制案例出鏡的話,應該能夠改判無期。”陳警官忽然說道。
“哦。”方梔子語氣冷淡地應了一聲,神情依舊不為所動。
陳警官煩躁地別過臉去。
方梔子繼續寫著新聞稿,一邊寫,一邊喃喃念出聲,“空無一人的小徑上,在她身後……”
審訊室內,終究還是問到了那個一開始隻問出半截的問題。
“你在警局的筆錄裡,說過在你身後……”方梔子目光從采訪稿上移開,看著罪犯的眼睛。
“在我身後。”罪犯啞著聲,“有一雙眼睛。”
他抬起頭,容貌終於完全顯露在鏡頭之前。
他的左眼眶裡是一隻假眼,他瞎了一隻眼睛。
隨著話音落下,恐懼讓罪犯的身體戰栗起來,在之前實地調查劇情裡鋪墊了電影小半截的、凶手在逃亡那兩個月發生的事情,終於在這一刻逐漸揭曉。
罪犯顫抖得越來越厲害,仿若癲癇發作一般,足以想象那兩個月裡他經歷了多麽可怕的事情。方梔子於這一刻起身,倒了一杯熱水,走上前去放在了罪犯手邊。
“唐先生,我想你需要喝點水冷靜一下。”
唐仲寧顫抖著手接過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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