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藏書不多是在喬枝與那些中心區或公共或私人圖書館對比的前提下,要是放在八環,維特女士的藏書顯然十分豐富。
一幢沒有生氣的房子,必然會有一個死氣沉沉的主人。此時此刻,維特女士就坐在靠窗的沙發上,面無表情地看向走進房間的二人。
身後拉上的窗簾留有一道縫隙,陽光從那裡傾斜進屋,在木地板上留下一條光帶。維特女士只要讓身子往那邊傾斜一點,就能觸摸到初夏的陽光,但她卻選擇倚靠遠離陽光的扶手,整個人陷身黑暗裡,仿佛不見天日的幽靈。
她將頭髮梳得齊整,盤起來的頭髮用珍珠發卡固定在腦後,看上去頗具中心區的貴族氣派。只可惜精致的髮型無法抹去長發枯槁的現實,精心修飾也難顯美麗,給人更多的是一種濃重的灰敗感。維特女士的皮膚也如樹皮一般皺起,附著骨骼之上的血肉塌陷下去,難以支撐起身上的衣服,裙裝松松垮垮地落下——她穿了一件長裙,腰部以下還蓋了一張與夏日格格不入的薄毯,將殘缺的雙腿完全掩藏在厚厚的布料之下。
很難想象,眼前這個風燭殘年的乾瘦老太太,會是方舟城旅遊宣傳冊歷史名人一覽欄目中,那個臉頰飽滿的娃娃臉女人。瑪麗安·維特留下的影像裡,她總是神情倨傲地看向鏡頭,給人感覺很不好相處,瑪蓮娜婆婆在不好接近這件事上與她年輕時不遑多讓,但因財富與權力帶來的倨傲氣質,已然轉變為滿是腐朽氣息的陰沉。
在巫照觀察維特女士的時候,維特女士灰藍色的眼珠也微微轉動,從喬枝的臉上轉移到她身上。
維特女士不發一言。
喬枝握緊了她的手,用實際動作表示她是可以信任的人。
維特女士的目光再次移動,在她們交握的手上停留許久,然後就如兩顆灰蒙蒙的玻璃球一般停滯不動了。如果不是伴隨著呼吸,她的胸膛還在微微起伏,她看上去簡直像一具沒有靈魂的人偶。
過了許久,維特女士終於將目光放回喬枝的臉上,同時開口說道:“我這裡沒有能招待你們的座椅,如果需要的話,你們可以去外面客廳搬兩張來。”
她的聲音很沙啞,已經與個人音色這種東西沒什麽關系,明顯得是喉嚨受過損傷才能造成這樣的效果。
“不必。”喬枝依舊站著,“我只是來取東西,沒打算敘舊,也沒必要坐下。”
“對,我們之間,確實沒有什麽能夠敘舊的。”維特女士伸出手,去夠沙發邊上的輪椅。
輪椅上有著覆蓋表面的棉絨層,好讓人長期坐在上面的時候,不會因它堅硬的金屬外殼感到難受。棉絨層可以拆卸,維特女士解下了覆蓋椅背的棉絨層,又在銀白色看似什麽也沒有的椅背上點了幾下。
她指尖移動的軌跡,很明顯是在輸入什麽手勢密碼。
很快,椅背中央便出現一隻發光的數字輪盤,手勢密碼之後,還有第二層數字密碼。
最珍貴的東西,當然要藏在不離身的輪椅裡。
在維特女士解鎖這隻外形特殊的保險箱時,她開口問道:“彩虹橋計劃,成功了是麽?”
“如你所見,”喬枝語氣淡淡,“我就站在你面前。”
她大可以簡單回答維特女士一句成功了,而不是使用這樣夾槍帶棒的說辭。巫照發現從門鈴對話起,這兩人的語氣都不怎麽樣,不過喬枝明顯是在針對這位維特女士,而根據基地成員的說法,維特女士說話就是這樣的,她對誰都沒有好語氣。
喬枝與瑪麗安·維特,在合作的同時,又有著什麽恩怨呢?
曾星火會副會長的身份,給了人很大的想象空間。
密碼一層套著一層,在維特女士花費十分鍾,解開五層密碼後,喬枝要與她交接的事物,終於出現在房間內三人眼前。
那是個黑色的小方塊,一面的大小還沒有巴掌大,一隻手就可以握住。乍一看它的表面平平無奇,但細看就能發現上面有著許多溝壑,大部分人眼甚至難以辨別,在這個小方塊啟動的時候,瑩白的光帶將會填滿它表面與體內的每一條線路。
在這個時候,喬枝終於走到維特女士面前。
黑色的方塊,被維特女士放在喬枝攤開的掌心。
維特女士神情複雜地看著這隻方塊,有些東西她早就已經失去,但是直到此刻,那些事物曾在她手中的觸感仿佛才徹底消失。
心裡空落落的,被腐蝕得只剩一層外殼的心髒好像終於要碎了。
“這算得上我們第一次見面,”維特女士說道,曾經她所見的樹枝,只是虛幻的投影,“應該也是最後一次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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