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這實際上是一個騙局,一個糊弄芸芸眾生的幌子, 藏在地下的東西,總是不如地上之物那般清晰明了。
總裁乘坐專屬電梯,一直深入地下三十六層。
負三十六層,才是巴別塔真正的底端,它位於地下二百米的地方。
電梯門在眼前緩緩敞開,與聯合信科總裁隨行的有一個穿著白大褂, 學者打扮的科研人員,與一位看上去格外精明能乾的秘書。科研人員秘書一前一後, 與站在中間的總裁一起走出電梯。
離開電梯以後,他們便來到一個體育場大小的寬闊研究室。有著宛如水波紋路的穹頂嵌有仿日照的燈, 使得研究室無時無刻不亮如白晝。燈下研究室的裝潢呈現冷淡的銀白色, 以一張工作台為中心的工位外罩有特製的透明牆壁, 使得外面的人可以看見工位上的研究員在忙碌不休,嘴巴一開一合,卻不會聽見任何聲音。
這些工位環繞成數個圓圈,宛如從中心外泛的漣漪。
研究室的中心並不是誰的工作場地, 它屬於彩虹橋計劃近千位各領域研究員,聯合信科80%以上高層, 不知情的絕大部分員工,與每年都要花掉的方舟城10%稅收共同造就的,繼世界樹之後最偉大的作品。
彩虹橋這一名字格外夢幻,像是來自哪個哄小孩子睡覺的童話,然而它實際上與世界樹取自災變前同一民族的神話。
彩虹橋,搖晃的天國道路,連接阿斯加德和中庭的橋梁。
人類可以經由它前往神界,神明也可以通過它來到人間。
雖然彩虹橋計劃的研究場地深居兩百米的地下,但它與巴別塔一樣,同樣象征著一條通天之路。
“測試已經開始了,樹枝的核心在半小時前已經就位。”在前面領路的研究員,以謙卑的姿態對總裁說道。
總裁微微點頭,大權在握多年的他,早已不怒自威,因為測試陸陸續續走出工位的研究員看到同樣往中央走去的總裁,一個個安靜無聲。
道路的盡頭是一隻靜立在四米半的高台上,三米高的圓柱形透明艙。
艙壁用了一種宛如玻璃的合成材料,單單這一材料的造價,列出來就能叫人瞠目結舌。如此天價是值得的,為了保護這一可以比肩世界樹的偉大作品,聯合信科為她製造了世界上最堅固的屏障,哪怕有一天這顆星球再經歷一次災變期,巴別塔淪為廢墟,這一透明艙也不會被損毀分毫。
充斥艙內的淡藍色液體,價格不會比透明艙本身低上多少,甚至由於這些液體每隔一月就必須更換一次,時至今日在它身上花費的經費早已是透明艙的十幾倍。
除了這兩樣東西外,懸浮在淡藍色液體裡的管道,各種檢測設備,乃至整層為它開辟的研究室……都花費了能抵上方舟城數年稅收的海量資金。
但它們的價值全部加在一起,也比不上此刻懸浮在淡藍色液體中的“人”。
她的外形是一個身量修長的成年女子,身上裹著一件古希臘袍衣,潔白的布料上沒有任何修飾,纏住身軀,在液體中稍稍飄散開來,與那些散落在編發之外的長發一起。
女子合著雙眸,長睫柔順地垂下,唇角勾起淡如月光的弧度。哪怕在場的所有人都知道她是純粹的科技造物,但她是如此的鮮活,仿佛一個活生生的,在透明艙內沉睡的人,下一秒就會睜開眼睛。
可如果用了“人”這個詞匯,所有人又會立刻在心裡否認,這個詞匯不夠準確。
她更像一個神明,一個沉睡中的神明,即將被世人用彩虹橋從神國接引來人間。
總裁終於走到研究室的中心。
他沒有去看環繞著高台,不斷跳出各種數據,使得周圍研究員們瘋狂分析的顯示屏,而是直接抬頭去看透明艙裡的“神”。雖然他同時經手了世界樹和彩虹橋這兩個偉大計劃,在商人中間頗具學識,但落到具體的研究上,眼前的一切對他來說還是太過深奧了。
如何讓研究順利進行是科研人員們的事,聯合信科的總裁只需要看到他期望的結果。
“好像就要醒來。”總裁心裡冒出這麽一個念頭。
就在這一想法出現的同一時刻,周邊響起數聲短促,但整齊的驚呼。
所有這時候抬起頭的人,都親眼目睹透明艙中的神明,睜開了她的眼睛。
一雙剔透澄澈的眼睛出現在他們眼裡,柔和得宛如一池靜謐的湖水。
她沒有與任何人對視,又好像在看著所有人。
在她睜眼之時,這張面孔更加熟悉,也讓人更加恍惚——方舟城裡,除了瞎子,傻子,還不知事的小孩子,沒有一個人會認不出這張臉。
這張屬於樹枝的臉。
一陣驚呼過後,研究室內瞬間變得很安靜,連呼吸聲都放到最低,只有各種不通人性的儀器照舊發出聲響。
身處此間的人無一不在緊張地等待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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