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生,像是一座沉重的大山壓在那些到了年紀仍未被收養的孩子身上。對一個剛滿十六歲的小孩來說,獨立生活是一件聽上去就無比可怕的事情。許肇靈卻從未有過恐懼,謀生對她而言像是一件不值一提的事。
她不似一個初入社會的孩子,仿佛已經在紅塵俗世裡走過數遭。許肇靈不需要長輩的供養,十六歲已經允許從事部分工作,離開福利院以後,她一邊打工一邊讀完了高中,高考成績名列前茅,順利升入本地在全國也排得上號的大學。又在這所臨海城市裡,讀了海洋相關的熱門專業。
事實上以許肇靈的成績,雖說還沒有全國學校專業任挑,但也有著更好的選擇。在聽到許肇靈就讀明州大學的消息後,師長同學都非常震驚。
填報志願時,許肇靈感覺冥冥中有一股力量,在影響她的選擇。
她隱隱約約意識到,這是屬於“許肇靈”的人生軌跡。
對於自己在哪裡讀書,讀什麽專業,許肇靈無所謂,於是便順應了那股力量,進入明州大學深造。
她人生的頭二十一年便是這樣,仿佛一個旁觀者,冷眼看著名叫“許肇靈”的人走在一條既定的道路上。她基本不會做出偏離這條軌跡的事情,主要是打不起精神。雖然一時間想不起來,但許肇靈知道自己正在等待著什麽,而在那個時間節點到來以前,她不得不經歷一長段無趣的人生。
於她而言意味著轉變的時間節點,與整個世界的轉折點十分接近。
從來只在小說和影視作品中出現的末世,毫無征兆地到來了。
明州市沒有初代喪屍現身,但很不巧的是隔壁甬東市和越州市各有一隻。甬東市還好,畢竟隔了片海,跨海大橋還很快就被變異鯊群撞塌了,只有少數喪屍在大橋倒塌前逃竄到明州市。然而明州越州之間沒有海水作為天然屏障,病毒很快從隔壁蔓延過來。
位置偏僻的大學城最後也不可能獨善其身,第一波喪屍潮來得格外凶,頭一回與喪屍作戰的師生們傷亡慘重。許肇靈寢室一半舍友死於這次喪屍潮,許肇靈也在喪屍退去後發起了高燒。
她是世界上第一批覺醒異能的人類。
首批異能者覺醒的時候,嚴寒也一同到來。低溫帶走了許多生命的同時,也為人類保留下一批珍貴的力量。當氣溫低過零下十攝氏度,喪屍就會進入半休眠狀態,只有少數喪屍仍在活動,這也是末世初期南方喪屍潮遠比北方嚴重的緣故。
在這一段難得少有喪屍侵擾的時間,許肇靈完成了異能的覺醒。
對她來說最重要的卻不是覺醒以後強大的異能,而是在她高燒期間,記起來的模糊片段。
零碎的記憶交織在一起,毫無章法地在她腦海中接連放送。
她時而想起一望無際的浩瀚草原,明月清輝落在草葉上便結成銀白的霜,夜風吹過,草葉掀起層層疊疊的浪。
她時而又想起真正的潮水,海潮一下接一下地拍打海岸,那時頭頂也有一輪月亮,像是玉盤懸在天上,她握住一個人的手,將它放在自己心跳加劇的胸口。
她的耳邊還響起過一段埋在記憶深處的對話。
“處罰判決下來了,你自己看看吧。”
與過去的自己一樣,想起這段記憶時,她心裡不屑一顧。
她犯的這事說小不小說大不大,那群人就是再怎麽想要借題發揮,也不可能弄死她,最多把她扔去幾個糟心地方膈應膈應她。
“雖說我覺得你就算沒了記憶,也不可能活成與自己截然不同的樣子,但就怕萬一,我的建議是你給自己找個保險。”
即便不提她也會這麽做的,她又不是莽撞的小孩子,做預案這種事情早成本能了。
“乾脆就讓你保下來的那個小東西做吧,這件事情算是因它而起的,以它的能力報答是指望不上了,給它找點小事做做。不過如果要準確定位你的位置的話,得用我們這邊的程序,和它原來的程序不太兼容,估計得刪掉一點東西。”
你來處理就可以了,處罰很快就要執行,她大概是沒有空做這些事的。
“晚些見……”
那個熟悉的聲音似乎是想要喊出一個名字,在那名字出現之前,這段記憶戛然而止,被新的記憶碎片取代。
一會兒是漫天大雪,但雪花被窗戶隔絕在外,她與一人披著同一張毯子,縮在同一張沙發裡,喝著熱乎乎的湯。
一會兒在昏黃的燭光下,她伸手攏住了一個人的腳腕。掌下一片雪色,然而指印在雪上落下點點紅梅,還有一根紅繩綁縛其上,繩上綴著的碧玉珠發出瑩潤的光。她一抬頭,便看見那人眼角一滴同樣晶瑩的淚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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