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萍的步子並沒有因為這場大雨放緩多少。
她盤頭髮,戴眼鏡,身穿扣子全部扣上的白大褂,長過膝蓋的白大褂底下露出灰色的闊腿褲,軟底鞋子踩在地上不會發出任何聲音。雖然沒有正經上過一天學,但唐萍現在的形象任誰來看都是一個氣質不凡的學者。
唐萍一手夾著裝模作樣的文件,脖子上掛著工牌,左胸口袋裡還塞了一張ID卡。這副打扮只是被人撞見後最後的保險,最好的預期,是唐萍一路上不驚動任何人,在聯合信科的人一無所覺的情況下進入地下實驗室。
研究樓少有人在外走動,避開人眼容易,避開監控的眼睛卻很難。方舟中心醫院不存在死角,但尼德霍格可以硬生生把死角照出來。
唐萍回憶著0號基地那個眼鏡片比瓶底還厚的研究員對她說的話。
“我們沒法一次性入侵整個監控系統,這樣一定會引起院方的警覺,”研究員給她看屏幕上跟天書似的代碼,“所以部分監控只會在特定時刻失效,你必須根據我們制定的路線走,且一分鍾都不能錯。”
唐萍看不懂她是怎麽入侵中心醫院監控系統的,但是她背得下路線,也卡得好時間。
“會有很多人和你一起行動,但是你們的路線並不重合,任務也不相同。”研究員拍了拍她的肩,“這一過程中你們大概率是不會知道其他人的任務完成情況的,你們能做的只有做好自己的事,以及相信他人。”
唐萍分到的任務是破壞位於研究樓地下的一處備用電源。
在行動開始以前,每個流程已經演習幾百遍,到達目標地點後,唐萍就是閉著眼睛都能把電箱拆開。
她取下胸前口袋的ID卡——實際上是一枚病毒芯片——準確無誤地插進了匹配的卡槽裡。
做完這一切後唐萍就開始在心裡讀秒,才讀了五秒鍾,她所處的房間感應燈就熄滅了。
唐萍知道此刻,負一樓,甚至整座研究樓,除了一些不依賴電力系統的照明燈,沒有一盞燈正在發光。
在唐萍完成任務的五秒內,研究樓的總電源和備用電源都破壞完了。
唐萍又開始讀秒,這種方式能讓她保持冷靜。
十秒之後,研究樓訓練有素的保安就衝進這間房間。顯而易見由於破壞地點在多處,安保隊伍被分散開來。
趁著他們直撲電箱的時候,唐萍在一兩秒不到的時間裡溜了出去。原計劃是得手以後以最快速度離開研究樓,但唐萍看到距離她最近的出口有人把守。
唐萍立刻裝成由於突如其來的變故驚慌失措的研究員,一邊隨著其他研究員移動,一邊悄悄挪往另一個出口。
“快!”有人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快去開啟每個實驗艙下的備用電源!”
抓住唐萍的也是一個穿白大褂的人,不過不同於她這個假研究員,眼前這個老頭明顯是真貨,看脖子上工牌的信息地位還很高。
還有備用電源?
唐萍心裡一驚。
唐萍哪知道怎麽開,她裝出一副被嚇傻了的樣子。
老頭罵了一聲,手腕上智腦的照明燈晃了一晃,慘白光線照出他一張因為惱火而漲紅的臉。光線很快移到了唐萍身上,中心對準工牌,照清了上面的字。
Ⅳ級研究員。
Ⅳ級研究員放在外頭還能給大學生上個課,但在這間實驗室裡是相當於打雜的存在,並沒有配備實驗艙的操作手冊。老頭現在病急亂投醫,逮著誰用誰,隻得一邊用智腦照明,一邊拽著她來到一隻實驗艙邊上。唐萍這還是第一次近距離觀察實驗艙,看著艙內躺著的被作為實驗品的活人,不由得膽戰心驚。
雖然早就知道聯合信科正在用活人做意識轉移的實驗,但親身目睹,依舊帶來了不小的震撼。
老頭拽著唐萍蹲了下去。
他打開一個蓋子,複雜的操作盤呈現在唐萍面前,雖然只有十個按鈕,但按鈕的不同組合能在斷電斷網情況下對實驗艙作出各種指令,其中就包括啟動每個實驗艙單獨配備的備用電源:“看清楚,這樣開,記住我按鍵的順序。其他按鈕不要碰,尤其是最邊上這個實驗艙的開關鍵,明白了嗎?”
唐萍用力點頭。
“我去其他地方,你看到還在斷電的實驗艙就把備用電源打開!”老頭說著就匆匆離開,實驗艙有著將近一百個,方才的混亂中有的研究員受了傷,現在實驗室人手極其短缺。
最麻煩的是,黑暗之中,難辨敵友。
老頭才找到下一個,便聽見一聲槍響。他呆愣了一下,當代習慣了射線槍的人對槍聲很不敏銳,他反應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是老式槍支發出的槍聲。
“都趴下,找掩體!”老頭大吼一聲,身形立刻矮了下去。
唐萍本來就蹲在實驗艙的表盤前,聞言順勢坐了下去。開槍的毫無疑問是她的同夥,唐萍判斷出槍聲來自某個出口處,尼德霍格的人同樣難以避免在如此混亂的環境中誤傷,因此他們的槍口是對準實驗室之外的,只是想要突圍。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