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很快便徹底落山,天空徹底黑了下來,浮現出微弱的星子。月亮還沒有升上來,但篝火已經點燃,篝火上烤著的不只有剛捕上來的鮮魚,還有白天被節目組剝完皮的大馬哈魚,可惜除了喬枝那條,還有朝顏那條出乎意料的剝面平整外,其他人的魚魚身都慘不忍睹。
【我又磕到了,連手藝都如出一轍,你們兩個絕對有一腿!】
【打槍打得好,用刀用得好,但是縫衣服縫不來……朝顏你到底是什麽奇怪的人設啊!】
【同人文呢,你們快點來造謠一下!】
在赫哲族人的帶領下,節目組的成員們圍著篝火而坐,一邊等待魚烤熟,一邊學著唱烏蘇裡船歌,有的赫哲族人在彈奏古老的樂器,也有人在敲擊鼓面,與歌聲相和。
直到篝火晚會進入尾聲,悠長的歌聲似乎還在耳邊回蕩。
環繞著篝火的舞蹈停下,載歌載舞,不知不覺間就是幾個小時過去。篝火仍在劈啪作響,與剛點燃時看不出分別,但火堆旁散落著不少吃剩的魚骨,一彎明月也升上了高空。
林聞溪看了一眼時間,對著鏡頭說道:“今天的直播就到這裡,時間不早了,大家快點上床休息吧。這是我們在撫遠的最後一個晚上,明天中午全魚宴,歡迎大家來看嘉賓們這些天來苦練廚藝的成果!”
彈幕裡一片不舍的聲音。
直播已經結束,但是篝火晚會還未徹底進入尾聲,有人還圍坐在篝火邊繼續烤剩下的魚,有的人已經沿著江岸走出很遠。
林聞溪對著一個熟悉的背影大聲喊道:“段容,你去哪!”
段容同樣大聲回她:“散步!消食!”
段容是還能看得見人影的,但是有的人早就不知道跑哪裡去了。
沿著江岸走了許久,喬枝終於在一片布滿礁石的水域停下,她找了一塊比較平整的石頭坐在上頭,又讓出空位給朝顏。
晚會進行到後半段,朝顏提出和喬枝單獨走走,喬枝沒說什麽就跟了上去。
“我在剪雲紋的時候,葛霜姐還在慫恿我剪生命樹,”喬枝繼續跟朝顏聊著先前沒有說完的話,“對了,你知道魚皮衣裡生命樹是什麽意思嗎?”
皎潔月輝下,朝顏一扭頭就可以看見喬枝明淨的側臉。
她的頭髮有些亂了,編起的長發垂在腦後,不少發絲跑了出來,應該是被赫哲族婦人們帶著跳舞的時候弄亂的,不過起床時她拜托自己遞給她的那條青色發帶,還好好地編在辮子裡。喬枝穿在無袖的魚皮外衣裡頭的也是一條青色的長袖裙子,同樣大氣簡約的剪裁和魚皮衣出了奇的契合,簡直渾然一體。
其他人身上自製的粗糙魚皮衣達成的似乎只有喜劇效果,但喬枝卻恍若江河裡來的神靈。
月色如水,江面波光粼粼,喬枝的眼波中映著水光與月光。
“知道,”朝顏說道,“‘樹服一件托生死’,婚時穿一次,死後穿一次。”
這是教她製衣的那位赫哲族人告訴她的話。
喬枝笑道:“葛霜姐倒是沒和我說這麽細。”
朝顏問道:“你們還聊了什麽?”
吹著江風,喬枝慢吞吞地將那些她和葛霜有關情愛的粗略討論轉述給了朝顏,她聲音與笑容清緩,猶如此刻江上的風一樣。
“好難想明白啊,那究竟是怎樣一種感覺。”喬枝雙手撐在石面上,垂下的腳一晃一晃,“雖然類似的橋段其實已經演過很多次——在學校組織的話劇裡。”
喬枝語氣忽地一變,一段台詞自然而然就念了出來:“我忍了多少年了,我在這個死地方,監獄似的周公館,陪著一個閻王十八年了,我的心並沒有死;你的父親隻叫我生了衝兒,然而我的心,我這個人還是我的——就只有他才要了我整個的人,可是他現在不要我了,又不要我了……”
朝顏輕聲道:“《雷雨》,繁漪。”
仿若泣血的聲線又變了,喬枝喃喃道:“羅密歐啊,羅密歐,為什麽你是羅密歐?”
朝顏說道:“朱麗葉。”
話劇裡的情與愛,似乎總是太過激烈,喬枝難以拂去世人對它的修飾,看到它在尋常人世間的模樣。
喬枝只是隨意與朝顏談起了一個與愛情有關的議題,在她看來,它與其他任何一個她與朝顏聊天時的話題沒有兩樣,卻不知她說起這些,會在聽者的心海攪起多大的風浪。
“也許,是這樣一種感覺。”
夜晚的人,與白天的人或許不是同一個,清醒的人迷醉,沉醉的人頓悟,給予膽怯的人勇敢,又讓踟躕不前的人邁進一步。
朝顏抓住喬枝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心上。
“就是這樣一種感覺。”朝顏凝視著喬枝的眼睛,那雙灑滿了清輝的眼睛,自己卻由於背對著月亮,與那濃稠到難以說清道明的情感眼中黑沉沉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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