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代兩家的宅子都大而奢闊,沒有共用浴室的時候。而此時的房間這樣小,在哪裡脫衣服比較好?洗完澡又要不要穿內衣?
代珉萱笑了聲:“好,我先去。”
代珉萱是在浴室裡才脫的衣服,洗完澡出來時,雖然沒穿內衣,但整整齊齊穿著長袖長褲的睡衣,一手拿毛巾按著滴水的發尾,一邊叫周琨鈺:“你去洗吧。”
周琨鈺站起來:“嗯。”
等她自己進了浴室,才知道這民宿的浴室裡有多不好掛衣服,代珉萱非得在浴室裡脫,那可見她有些……害羞?
周琨鈺也不知這個詞用的對不對。
她打開淋浴,盯著隔間的玻璃上,全是方才熏出的水汽。
剛剛代珉萱在這裡洗過澡。
她心裡隱約湧出某種微妙的感覺。
洗完澡出去,代珉萱已經吹完頭髮了,文文靜靜披在肩頭,襯著白皙的一張臉。其實代珉萱下頜線長得略有些英氣,又被她從幼年便開始顯露的沉穩氣質所消解,變為一派儒雅。
她正在看電影頻道放的一部老譯製片,周琨鈺記得,是《奪寶奇兵》。
周琨鈺拿著吹風問:“我吹頭髮會吵到你嗎?”
代珉萱盯著電視搖搖頭。
周琨鈺背對著代珉萱,看不到她的表情,也聽不到任何聲音,只能隱隱聽到電影裡的台詞:“我發現只要坐下來好好思考,答案自然而然就會出現。”
周琨鈺發現自己有些緊張,因為頭髮還有三成濕著,她就關了吹風。
然後鑽到床上捂著被子。
電影還在繼續,代珉萱依舊安靜。
周琨鈺裹在被子裡問:“電影還有多久?”
代珉萱沒回答,好像看得很專注。
周琨鈺也沒再問。
她在被子裡閉著眼,呼吸平穩,甚至沒翻過身,但她一直沒睡著,她覺得代珉萱也知道她沒睡著。
直到電視裡響起電影片尾曲,周琨鈺也說不上自己是松了一口氣,還是提起了更深的一口氣。
代珉萱關了電視。
接著關了燈。
周琨鈺闔著眼,卻知道代珉萱就站在她床邊。
她捏緊被子,手指陷進薄薄的棉絨裡,直到發痛。
有著兩張床的民宿標間裡,代珉萱爬上了她的這一張,從背後輕輕擁住了她。
周琨鈺的呼吸一瞬近乎停滯,睜開眼也什麽都瞧不見的黑暗裡,還能聽到隔壁不斷傳來打牌喧鬧的聲音:“四個二,炸!”
周琨鈺總覺得夜裡隱隱有點聲音時,反而更能襯出那份安靜,她能聽見怦怦、怦怦的心跳聲,說不上是來自她的胸腔,還是來自身後的代珉萱。
她想轉身,可代珉萱輕聲說:“別動。”
那是一個很克制的擁抱。
兩人真正相接的皮膚,其實唯有裸露在外的兩截腳踝。
那年她已十九,代珉萱二十二,若說完全沒察覺兩人間的微妙氣氛,著實有些虛偽。
當代珉萱的體香環繞著她。
從那冰冷冷的大宅裡唯一有溫度的姐姐,到青春時懵懂悸動的對象,她和代珉萱待在一起的時間實在太多了,連她自己都很難說得清,心態到底是何時起,好像有點不一樣了。
她又一次想要轉身,可代珉萱箍著她胳膊,又說一次:“別動。”
“就這樣。”
她把手往上抬,在被子裡摸索著,握了握代珉萱的指尖。
代珉萱猶豫了下,反手握住了她。
在隔壁傳來的打牌聲和兩人的心跳聲中,周琨鈺不知自己是何時睡過去的。
第二天早上睜眼的時候,代珉萱已經回自己床上去了。
代珉萱有和她一樣的心緒麽?當天她們就隨同學返回邶城,她沒有任何機會去問代珉萱這件事。
又過了很久,沈韻芝找她們談了一次話,兩人的關系陡然疏離。
在周琨鈺的青春歲月裡,那便是她們最親密的一次接觸了。
她們從未越界。
這時,距那次旅行十年後,越發成熟端莊的周琨鈺坐在美容院裡吹頭髮,美容師見她看著手機,探頭瞥一眼:“水城?周小姐要去旅行?”
周琨鈺笑道:“隨便看看,等有時間再說吧。”
“說起來雖然這麽近,我還從來沒去過水城呢。”美發師問:“周小姐去過麽?”
“去過一次,還是上大學的時候了。”
“好玩麽?你喜歡那兒麽?”
周琨鈺默了下,才答:“說不清楚。”
當時的心情,已被後來歲月裡的太多際遇混淆了。像一張年代過分久遠的畫,礦物提取的華彩都在空氣分子裡彌散,以致畫卷上的景致模糊了細節,只剩粗淺形狀。
喜歡麽?懷念麽?
好像真的已經說不太清了。
妝化得差不多的時候,接到陳祖銘電話:“過來接你了麽?”
周琨鈺禮貌報上美容院地址。
倒並非陳祖銘多體貼,也非周琨鈺多享受殷勤,兩人都清楚,這是為了陳家和周家面子好看。
從美容院出去的時候,陳祖銘的豪車在門口等,司機在車裡,他西裝革履的站在車邊。
望著周琨鈺笑道:“很漂亮。”
周琨鈺回以微笑:“你也不差。”
而兩人都知道,這只是客氣的恭維話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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