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外,王五哥派來辦事的小夥計已在馬車邊等候多時了。他們倒是膽大,即使今夜亂成這樣了,也未曾先行離開。見崔靈儀來了,他們連忙打開車門,道:“崔姑娘,快來!”
崔靈儀背著癸娘一個箭步衝上馬車,又將癸娘小心放下,這才吩咐道:“快走!”
夥計聽了,連忙驅動馬車。馬車裡,崔靈儀拿著帕子小心地將癸娘臉上的灰擦淨了,她看著她蒼白的面容,越發自責:“對不起,我早些來便好了……早些便好了。”
可癸娘只是昏睡著,並沒有聽到她說了什麽。
“崔姑娘!大夫來了!”夜深人靜,唯有這小院裡有些騷動。王五哥將大夫領進了門,又送到了崔靈儀的門前。崔靈儀連忙開了門,將大夫請入,帶到了癸娘的床邊。
“大夫,就是這位姑娘,她一直昏睡,怎麽叫都叫不醒。”崔靈儀說著,接過了大夫的藥箱,給大夫拉過了凳子,又將癸娘的手從被子裡拿了出來。
那大夫借著油燈,細細地看了看癸娘的面色,才去給癸娘把脈。可漸漸的,這大夫的臉色也不對了起來。崔靈儀心下一沉,連忙問道:“如何?”
大夫皺了皺眉,竟又抬手去探了探癸娘的鼻息。“雖有呼吸,但氣若遊絲;雖有脈搏,但脈搏微弱,幾不可察,已是將死之相。可以,準備後事了。”大夫說著,站了起來,對著崔靈儀行了一禮,然後要提過了自己的藥箱,就要離開。
“將死之相?”崔靈儀一把拽住了這大夫的袖子,“大夫,還麻煩你說清楚些。”
“哎呀,姑娘,還不夠清楚嗎,”這大夫有些不耐煩了,“氣都快沒了!救不活了!”他說著,一甩手扯出了自己的袖子,抬腳便出了房門。
崔靈儀聞言,愣了半晌,再回頭看向床榻上的癸娘時,眼淚忽地就落了下來。“是我不好,”她想著,“果然是天煞孤星的命格。”
王五哥從門外小心翼翼地走進來,見崔靈儀如此,不禁也歎了口氣,又問著:“崔姑娘,那我們如今……”他說到此處,卻也不忍再說下去了。
可崔靈儀只是看著癸娘,並沒有回應他。
王五哥見狀,便沒再說話。他搖了搖頭,悄悄退了出去,又吩咐夥計道:“等天亮了,就去棺材鋪看看吧。”
“她還沒有死,”崔靈儀忍著哭腔,說著,“沒有死。”
她說著,連忙抹去臉上眼淚,又回身端了一碗剛煮好的熱湯來。她拿湯匙舀了一小口,輕吹了吹,便送到了癸娘唇邊。湯水順著嘴唇流了進去,可癸娘卻連個吞咽的動作的動作。崔靈儀一愣,眼淚登時又落了下來,手裡的碗端著不是、放著也不是。最後她竟忍不住,端著碗在癸娘床榻前,抽噎起來。
她知道,若連湯水都喂不進去,那癸娘,也熬不了多久了。崔靈儀不明白,她一向都恢復得很快,當日她腳上受了傷,不過一夜便也沒了傷口……怎麽如今,竟……
難不成,她真是個克星?身邊所有人,都要被她克死嗎?可她已經把玉佩隨身帶著了,為何還是會如此!為何!
這一夜是如此漫長,崔靈儀只在癸娘的床榻前守著,一夜沒合眼。好容易捱到天亮,她卻已不知不覺哭了個雙眼通紅。她望著癸娘,心中酸澀難製,又是一陣鈍痛。僅僅是一想到她要離開了,崔靈儀便一陣恍惚。她逼迫自己不去想死亡這件事,可她看著癸娘的面容,腦海中卻不停地浮現出她親手埋葬癸娘的畫面,仿佛她已埋葬過她千百回一般。而癸娘依舊安安靜靜地躺在榻上,安靜得毫無生氣。
可偏在此時,窗外一些小聲的議論傳進了崔靈儀耳中。“五哥,你看看這衣服行不行?”崔靈儀聽著覺得不對,終於站起身來,木然回身,走到門前,推開了門。
只見一個小夥計正捧著一條長裙,立在王五哥身邊。崔靈儀看著那裙子,頓時明白了什麽:“你們,這是……”
王五哥怕崔靈儀生氣,忙擋在那小夥計面前,嘴裡卻支支吾吾說不清不:“那衣裙是,是……”他沒有妻子,連這個借口都沒辦法用。更何況,那衣裙雖然好看,但明顯不是給活人穿的。
“是給癸娘的吧,”崔靈儀說著,一步一步踩下台階,又重複著,“可是我說了,她還沒有死!”她說著,走到了王五哥面前,眼淚卻又不爭氣地掉了出來。
王五哥見了,不由得歎息一聲,又低下頭來:“崔姑娘,事已至此……若到了那是再準備,就太倉促了。”
“可是她還沒有死!”崔靈儀忍淚說著。許是情緒有些激動,她的聲音也大了許多。話音落下,一旁卻傳來孩童的哭聲,是王五哥的兒子凡兒。
崔靈儀以為是自己嚇哭了那孩子,便側過頭去,隻努力平複情緒,不去看他。王五哥顧不得崔靈儀,忙跑過去看那孩子,原來是這孩子才起床,要邁出門檻時被崔靈儀嚇了一跳,一個沒站穩就被絆倒在地,手掌胳膊都被擦破了。這孩子還小,受不住疼,當場便哇哇哭了起來。
“你這孩子,怎麽這麽不小心!”王五哥一邊埋怨著,一邊急著叫夥計去拿清水來。
崔靈儀聽著這邊亂糟糟的,一時更加心煩意亂,剛想回頭去看看王五哥那邊怎麽樣時,卻不由得吃了一驚:“癸娘!”
癸娘不知何時竟起來了。她頭髮散亂,衣服也髒兮兮的,正赤著足立在門框裡。但這些都算不得什麽,重要的是她的雙眼,又是半點眼白都沒有。還有她的面頰,不知為何竟出現了些血痕。那些血痕遍布在她面頰上,仿佛被人用刀割過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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