癸娘只是頷首淺笑:“崔姑娘,你真有趣。”
“怎麽說?”崔靈儀直起腰板,抱臂立著,看著癸娘。她鮮少聽到這樣的評價。
“急著去揚州見舊友的是你,如今在這裡不肯走的也是你……崔姑娘,你還真是古道熱腸,生了一顆俠義之心,路見不平,便要出手相助。”癸娘微笑著說。
崔靈儀聽出了她話裡的奚落意味,便冷笑一聲:“不曾想,你一向寡言少語,挖苦起人來,卻也不差啊。”
“彼此彼此,”癸娘依舊微微低著頭,“只是,崔姑娘,我真的很好奇,你為何要這樣做。明明,揚州還有你牽掛的人,你怎麽竟肯耽擱在這裡呢?”
“想知道嗎,”崔靈儀問著,卻臉色一變,“自己算去。”她說著,扭頭便走。這些日子,癸娘總說些她不喜歡聽的話,她正沒好氣呢。
“崔姑娘!”癸娘叫了一聲。
“我還是那句話,我一定要把事情弄個水落石出。你不必陪我,若是想走,便走吧。”崔靈儀說。
話雖如此,崔靈儀卻有一種感覺,她相信,癸娘會跟上來的。想著,她偷偷回頭看了一眼癸娘,卻見癸娘只是立在原地……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這麽自信。但她若是不跟上來,自己走了,也沒什麽。既然她說這地方危險,那,走了也好。
癸娘聽著崔靈儀的腳步聲漸漸遠去,又皺了皺眉頭。她不知想到了什麽,忽然抬起頭來,對著崔靈儀的背影喊了一句:“寧之!”
霎時間,崔靈儀渾身一震,又站住了腳步。身後,癸娘從容的腳步聲漸漸靠近。“寧之,”癸娘說,“寧之。”
“你……不許叫!”崔靈儀咬牙說著,卻不敢回頭看癸娘了。
癸娘輕歎一聲:“你看,在這裡,你的弱點是如此明顯。”她說著,想了想,終究是妥協了:“你放心,我會陪你。”
“嗯。”崔靈儀輕輕應了一聲,便要追著那花轎繼續前行,可走了沒兩步,她卻又站住了。“癸娘,”她垂眼說著,“以後,不要卜算我的事了……我不喜歡。”
癸娘點了點頭,沒再說什麽。花轎已經走遠,兩人追著花轎進了楊家,卻見新郎新娘剛拜了堂,才往臥室去。楊家的院子裡擺滿了桌席,村子裡有名望的人幾乎都來了。他們喝著、笑著,說著對新人的祝願。那些面容是那樣熟悉,卻是完全不一樣的嘴臉。崔靈儀看著這情形,不禁晃了下神,再回過神來時,天卻黑了,她和癸娘竟已身處這對新婚夫婦的臥房。
紅燭高照,淑娘安靜地坐在床榻上,大紅蓋頭全然遮掩了她的視線,也將她和外邊的熱鬧隔絕開來。她在這裡坐了太久,早已不知如今是什麽時辰。她只是隱隱約約地意識到,天黑了。
“吱呀”一聲門響,一人邁了進來,帶進了一股香氣,又迅速地將門關上了。淑娘依舊端坐在床榻上,一動不動。可奇怪的是,進來的那人也並沒有上前,倒像是把什麽東西放下了。淑娘聽見那人走了幾步,便又站住不動,也不知在做些什麽。
淑娘垂了眼,吸了吸鼻子,卻嗅不到一絲酒氣。她睫毛一顫,想了想,終於開了口:“可是,相公麽?”
“嗯。”那人只是輕輕應了一聲,聲音的確是楊松的,卻有著掩飾不住的慌亂。
淑娘這次無奈一笑:“相公,怎麽還不給我揭蓋頭?”
楊松也不知在糾結什麽,他又隻應了一聲,才挪步上前,終於到了床榻邊上。他似乎還在猶豫,隻伸出那纖長的手指,輕輕勾起了蓋頭的一角。
淑娘卻等不得了。她一抬起手,猛然打掀了那大紅蓋頭。紅布落地,她也望向了面前的小郎君。他眉目清秀,唇紅齒白,一身的書卷氣,眉宇間盡是少年人獨有的青澀,眼裡也單純得看不出一絲一毫的雜念。
“相公?”淑娘盯著他,不禁微挑了下眉,喚著。紅燭的光映在她面容上,她看起來是那樣美豔,也那樣溫柔,和平日裡的農婦模樣截然不同。
“嗯。”楊松依舊隻輕輕應了這一聲,便轉身向桌邊撤去。“我……給你帶了些吃食來,”他聽著,好似十分緊張,“這麽久了,你肯定餓了。”他說著,轉身將那食盤端到了淑娘面前,明明滿眼期盼,卻目光躲閃。
淑娘垂眼看去,只見是些精致糕點。她想了想,又抬眼看向楊松,卻見楊松避開了她的目光,也不知在心虛些什麽。
“多謝相公。”淑娘應了一聲,拿起了一塊糕點,放進了口中。可她的目光,卻依舊停留在楊松身上,片刻都未曾離開過。好容易慢悠悠吃完了一塊,她卻不急著拿下一塊了,隻抬著眼睛盯著楊松。
楊松像是更慌了些,卻隻問著:“娘子是……飽了嗎?”
“是,”淑娘微微點頭,“飽了。”
“既如此……時候不早了,”他清了清嗓子,又回身將食盤放下,“娘子,還是,早些休息吧。”
“我聽人說,新婚夫婦要睡在一張床上,相公不與我同寢嗎?”淑娘望著楊松的背影,柔聲問著,聽著倒是坦蕩。
“不、不必了,”楊松的聲音都開始顫了,卻沒忍住回頭看了淑娘一眼,又背過身去,道,“我在桌子邊上將就一夜便好。娘子,你,你先歇息吧。”他說著,背對著淑娘坐了下來。
淑娘也沒多說什麽,隻微笑著:“好。”她說著,便轉過身去,寬衣解帶。又將蠟燭一吹,向床上一躺,一句話不說,便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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