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沒事,”葉駿擺了擺手,“忽然想起我還有些事沒有料理。娘子稍坐,我去去就來。”他說著,站起身來,又看了芳娘一眼,這才邁開步子,向外走去。
芳娘覺得他眼神不對勁,卻說不上來是哪裡不對勁。剛要和韋雲蘭說話,便聽韋雲蘭道了一句:“他好像有些慌。”
“什麽?”芳娘有些驚訝,她沒想到韋雲蘭會突然口出此言。在她看來,還是自己慌得更明顯。
“突然回來,又支支吾吾,我多問幾句,便顧左右而言他,”韋雲蘭說著,看向芳娘,“芳娘,你找人幫我問一下,他到底出了什麽事。若是小事,他不至於如此慌張;可若是大事,他又何必心虛掩飾?”
“知道了,小姐。”芳娘應了一聲,便要向外走。
可韋雲蘭又忽然開口叫住了她。“芳娘,”她囑咐著,“小心行事。”
“闔府上下都是葉駿的人,就算有幾個後來買進來的小丫鬟,也都是乾活麻利,但膽小怕事。我去打聽了一圈,竟什麽都問不到。等我們發現葉駿做了什麽事後,已晚了。”女子說著,又看向崔靈儀。
崔靈儀清了清嗓子:“葉駿,向賈老板借了貸?”
“是。”女子回答道。
“他用什麽抵押的?”崔靈儀又問。
“你不知道嗎?”女子只是冷笑,“我早就嗅到了你身上的氣息,你分明見過那賈老板,難不成,你今夜來此,並不是替他來要債的?”
“我的確是來向葉駿要債,”崔靈儀大方回答道,“可我和賈老板並不相熟,也並不知你們中間有什麽故事。我只知道,若向賈老板借貸,必然要有抵押之物,無論借多借少,抵押之物都是……”
崔靈儀說到此處,忽然愣了一下,又恍然大悟:“是最貴重、最特別的東西。”
“是啊,”女子長歎一聲,“所以,若有人向那賈老板借貸,斷不會借小錢。”
崔靈儀沉默了。看來,賈老板所說的,葉駿欠了五十兩,是假的。真實的數字,只怕要翻幾番。那奸賊只是想讓她來吃點苦頭,這才滿嘴虛言謊話。而且,那抵押之物……
崔靈儀想著,看向了面前的女子。“的確,葉駿借了三百兩,”她神色淒然,抬手指了指自己,“抵押之物,便是小姐。”
第13章 銅鏡孤鸞(十)
“小姐,”葉駿又出門了,芳娘忙進了屋,坐在床邊,對榻上的韋雲蘭小聲說道,“嫁妝又丟了一件。那對鑲了金的白玉鐲沒了,那可是祖上傳下來的,一點雜色都沒有,據說是宮裡娘娘的賞賜呢……就這麽被他偷了!可惜,可惜!”
韋雲蘭坐在榻上,拿帕掩口,咳了兩聲,這才緩緩問道:“這兩個月,他偷偷賣了的,可有一百兩了?”前兩日倒春寒,韋雲蘭剛病了一場,如今還未好全,正虛弱呢。
“有了,”芳娘篤定地點了點頭,卻又遲疑了,“只怕還不止。他隻偷拿些小件,那些東西零零散散的,又放得久了,一時半會兒根本數不清楚。小姐的嫁妝,哪一個不是祖上傳下、自小備好的?隨便拿出來一件都有來歷,價值連城或許算不上,但也絕非普通富貴人家能有的。我們從長安帶到蜀地,遭了山匪都沒遺失什麽,如今卻叫他偷賣了這許多!真是可恨!”
“他不願明著問我們要錢,卻來用偷的,呵,”韋雲蘭冷笑了一聲,又是一陣猛咳,隻無力地靠在身後枕頭上,“也不知,他究竟欠了多少。”
芳娘聽了,想了一想,終於小心翼翼地開了口:“小姐,不如,我們撇開他。”
“撇開?”韋雲蘭蒼白的面容上出現了一絲無奈的苦笑,“哪裡是這麽容易就撇開了的?”
“怎麽不容易?”芳娘反問,“我們剩下的錢雖不多了,但找個可安身的小宅子卻也不難。我們不要嫁人了,置辦點產業,按時收租,雖不富貴,也可衣食無憂。”她說著,湊近了些,握住了韋雲蘭的手,認真說道:“小姐,如此,你也不必擔憂那許多事了。我會一直陪著你、侍奉你……”
韋雲蘭望著芳娘的眸子,愣了一愣,又忽而一笑。“傻丫頭,”她將芳娘拉進了懷裡,緊緊抱住,“傻丫頭。”
芳娘只聽她繼續問道:“我隻問你一句,我要如何和他和離呢?和離之事,豈是我一人說了算的。就算是和離,他也要簽放妻書,他怎麽肯簽呢?就算他簽了,在這亂世,想要安身立命哪裡有那麽容易?無論在何處,都是要受苦的。我的錢財,不被他搜羅去,也會被旁人搜羅去。芳娘,我已看開了,這世道沒給我們半分活路。”
芳娘無言以對,卻急得落下淚來,又問著:“可,可難道由著他,這麽作賤我們嗎?”
韋雲蘭沉默了一瞬,又將芳娘抱得更緊了一些:“但我會保護你。”許是病著的緣故,她的聲音是那樣無力。
“可是,小姐,不試一試怎麽知道不行呢?”芳娘卻實在是忍不住,她從韋雲蘭的懷裡掙脫出來,又望著她的眼睛,“小姐,我們試一試,好不好?他平日裡那些陰陽怪氣、酒後發瘋的,忍便忍了。可如今他在外邊惹了事,又偷小姐的嫁妝,誰知道之後還能做出什麽來?小姐,我們早已不欠他什麽,就算出去了,自己受了氣,那也是自己的事。可若是平白無故被他連累了,那我們找誰說理去?”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