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宓妃一挑眉,“那,君是為何而來?”
“我為何而來,君不知麽?”冰夷不自覺地上前了一小步,河水便振蕩了幾分,“你藏了什麽?你究竟想要做什麽?”
“我……藏了什麽?”宓妃故意裝出無知模樣。
“宓妃,”冰夷的聲音更沉了幾分,“你別逼我。”她說著,竟又要上前。
宓妃見狀,怔了一怔,又忽而笑了。“君……監視我?”她問。
“不曾,”冰夷否認著,卻沒有停下腳步,“你且告訴我真相。你……究竟在做什麽?”她質問著,河水濤聲也更猛烈了些。
“真相?”宓妃問著,將冰夷打量了一番,又正色道,“請君止步。”
“為何?”冰夷問,“若我偏要過去呢?”
宓妃輕聲歎息:“君,必不會如此。”
冰夷聞言,微微一愣,又忍不住笑了,與此同時也停下了腳步。“宓妃,宓妃,”她念著她的名字,“的確,我已經無法再如當初那般,無所顧忌了。”
“可是,宓妃,”她問,“你究竟在做什麽?你已能輕易看穿我的心思,可你呢?為何我還是不知,你究竟想要什麽?”
“宓妃,”她近乎是哀求,“告訴我好不好?讓我同你一起分擔。我……有些害怕。說起來不怕你笑話,降世千年,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對未知的恐懼。宓妃,告訴我,好不好?”
宓妃的面色和緩了些,眼神中隱隱流露出不忍來。但她仍沒有回答她,只是扭過頭去,說道:“君多慮了,我未曾做什麽。”
“當真?”冰夷不信,“你分明是在騙我。你究竟是為何要騙我?難道我們相識千百年,你還不信任我麽?我在你心裡究竟是什麽?難不成,你還將我視為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蠢才?”
她逼問著:“宓妃,莫要再欺瞞我了。你究竟在做什麽?告訴我好不好?讓我安心好不好?我……很擔心你。宓妃……”
“夠了!”宓妃平靜地打斷了她的話,“冰夷,莫要多言了。”她說著,轉身便要走。
“宓妃!”冰夷叫著。她看了一眼腳下的水,忽地下了狠心,不管不顧地就要向洛水衝去——
宓妃意識到不對,連忙回過神,只見身後已是洪水滔天。她抱起琴,狠狠一撥,又是幾股銀繩飄蕩出去,控制住了即將肆虐的河水。
“宓妃……”冰夷喚了一聲,卻也自知理虧,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她只能含淚望著她,期待著她能給她一個否定的答案。
可是,沒有。
“的確,一切如君所想,”宓妃開了口,聲音聽起來竟有些冷淡,可她抱著琴的手分明在顫抖,“我想教凡人弑神。”
“冰夷,”她問,“你,滿意了麽?”
銀繩一收,河水歸位,冰夷被冷水一澆,控制不住地跌坐在了河裡。“你可知自己在做什麽?”冰夷咬著牙低聲問著,“若讓其他神靈知曉,你又會如何?你想過麽?”
“想過,但沒必要想,”宓妃回答著,又問:“君可知我為何要如此?”
冰夷答不上來,但宓妃自己回答了。她苦笑一聲:“因為,我發覺,受凡人祭祀的神靈也是有私心的。”
她問著,看向冰夷:“從前,你我收到的祭品,不過一條狗、一頭牛。如今呢?三牲六畜,皆可列之於案。十天一小祭,一月一大祭,凡人還是一樣地依賴神靈。他們所求越來越多,供奉的也越來越多……可神靈是有私心的。長此以往,又會出什麽事?君當真以為,這樣很好麽?”
“並非所有神靈,皆貪得無厭。”冰夷辯駁著。
“是啊、是啊,可是冰夷,”她抬眼看向她,問,“平心而論,你我當真能控制住自己的私心麽?”
她問著,望著奔騰的河水,一時無言。河水早已給了她答案了,她們誰都控制不住。
天地間從未如此安靜過。冰夷望著近在對岸卻遠在天涯的宓妃,忽而低低地笑了。
“君,為何發笑?”宓妃問。
冰夷笑著抹了抹眼角的淚。“宓妃,”她坐起身來,盯著她,“所以,我之私心,你看得見,對麽?”
“可是,”冰夷說,“千百年來,你從未回應過。”
宓妃凝噎了一瞬,又扭過頭去,忍著心中鈍痛,說:“沒有結果的事,便無需回應了。”
“嗯,沒有結果的事,也好,”冰夷自嘲笑著,又站起身來,“可我卻讓你生出了那般危險狂妄的念頭,是我不對。”
宓妃沉默了。
“宓妃,”冰夷想了想,又說,“你給我七日,可好?”
“什麽七日?”宓妃問。
“這七日,你什麽都不要做。七日後,你所擔憂的一切,都會迎刃而解,”冰夷說,“七日以後,我再也不會來打擾你。”
第132章 人神道殊(九)
石宮裡,冰夷立在陰鑒前,久久不能平靜。她看見宓妃撿起了那傷了她的矛頭,又看見她將這矛頭帶回了自己的宮殿……
“宓妃,”她想,“這便是你解決這一切的良方麽?”
永生消磨了她對世間一切謎底的興趣,因此即使這陰鑒一直擺在河伯石宮裡,她也鮮少用它去窺視旁人隱私。可今日,她忍不住了。
在她漫長的生命裡,宓妃永遠是那個能牽動她心弦的人。第一次對外界產生好奇是因為她,第一次被音樂感染也是因為她,甚至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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