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是說,”衛芙清坐起身來,一把抓住了昆離的手,“藥蛇村的時間不多了,是何意?”
昆離低頭看著衛芙清的手,臉上忽然出現了嘲弄意味的笑容。“你如今,還真是很關心藥蛇村,”她說著,反握住了衛芙清的手,柔聲道,“藥蛇村的詛咒,可是你當年的遺願,是你瀕死之時拒絕被救、舍命下的詛咒。如今……後悔啦?藥蛇村的捕蛇人曾斬斷你身軀,讓你死不瞑目……而你,卻關心起他們了?”
“你忘了,沒關系,我都記得。我還記得你最後對我說的話,你求我幫你施法,你一字一句向天起誓,”昆離說著,咬了咬牙,又湊到了衛芙清的耳邊,低聲道,“小蛇昆影,願以命詛之。若藥蛇村再有敢傷我同族、毀我巢穴者,十八年之內,其民——盡死——”
第84章 松柏累累(九)
“怎麽?累了?這可是你第一次進城。”走在路上,袁父扭頭問著袁月菱。
袁月菱的步伐總是快不起來,她只是無精打采地跟在後面。若是從前,她定然不會是這副模樣。可今日不知為何,她心中竟縈繞著一股子沉鬱之氣,惴惴不安。
“不想進城嗎?”父親又問。
袁月菱搖了搖頭:“也不是……就是……”她一時不知怎麽說,半晌才嘟囔出一句:“只是沒什麽興趣。”
“有心事?”父親問。
袁月菱張了張嘴,想了又想,最終還是望著睢陽城的方向,說道:“從前,你們從沒想過帶我進城。如今我第一次進城,竟是為了……這種事……”
父親歎息一聲:“你大哥病弱,爹娘都一心撲在他身上了,是沒有顧得上你。”他說著,又板了臉:“你是在怨爹娘嗎?還是在怨自己的哥哥?”
袁月菱低頭道了一句:“怎敢怨呢?”
父親也沒再多問,道了一句:“那就好。”走了兩步,卻又沒忍住哀歎道:“只可惜,你哥哥還尚未娶妻。他都沒過上什麽好日子,大好年華,便一病不起。”
袁月菱沒有接話。她很理解父母愛惜兄長的心情,也為兄長的遭遇而痛心——那畢竟是她的親人。可是,她如今半點吐露心聲的念頭都沒有。“哥哥沒過上什麽好日子,”她邊走邊想,“那我呢?”
她知道,她或許不該在這種時候還惦記著自己那點微不足道的小心思,可這種失落感卻無時無刻不纏著她。她只有在和衛芙清相處之時,才會感受到真正的快意。
衛芙清、芙清……如今一想到她,袁月菱就忍不住面頰發紅。雖然那個吻隻持續了片刻,可在她心中,自那日後,她們每日都在那棵高大的樹下偷偷親吻著。這吻不知重複了多少遍,讓她如癡如狂。
正想著,忽聽走在前面的父親道:“那就是睢陽城,我們快到了。”
袁月菱聞言,抬起頭來,她終於看到城牆的輪廓了。這是她第一次看到城牆,冬日的霧氣籠罩在城牆上,遠遠地看著,竟好似連綿的山脈。袁月菱望著那影子,心頭忽然一震。
她知道,這不會是一座將要枯竭的山,不會是一座只有蛇和藥的山。
“走吧。”父親催促著。
袁月菱終於加快了腳步,趕在了父親身前,向睢陽城的方向奔去。連日裡所有的苦悶和枯燥,都在她踏進城門的那一刻消失。立在那寬闊的主街上,走在那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看著路邊各式各樣的新奇玩意兒,她忽然明白為何前些日子,自己心裡總是不舒坦。
從前,她也曾聽說過城裡的繁華,可是卻從未真正想象出那一派繁華之景。如今僅僅是剛進城,她便意識到了往日裡自己想象之貧瘠。
天下之大,她竟只見過藥蛇村。她被困在了藥蛇村,而小小的藥蛇村,已經不能填滿她的心了。
雖然,藥蛇村也很好,有家人、有朋友……可是,或許,她可以去見識下別的地方呢?
“第一次進城,難免看什麽都新奇,”父親見她如此,不禁笑了笑,“這還只是睢陽。長安、洛陽、揚州、益州……天底下好地方多的是,你若見了那些地方,豈不是連路都走不動了?”
袁月菱連忙扭頭問道:“我們會去那些地方嗎?”
“想什麽呢?”父親一頭扎進北市裡,帶著她向前走著,“那麽遠的地方。”
“那我可以自己去嗎?”袁月菱又問。
父親只是說:“別說笑了。”
怎麽會是說笑呢?袁月菱想。為何不行呢?
她跟在父親的身後,忍不住四處看著睢陽城的一切。她並不是有多愛慕這裡的繁華,她只是忽然發現了一個新的世界,一種新的可能。
“月菱!”
袁月菱一直記得那日傍晚,她在睢陽城待了一天一夜,剛從睢陽城回來,遠遠地便看見衛芙清立在村口,向她招手。袁月菱心中一喜,把背上的籮筐塞進父親手裡,便連忙奔向了衛芙清。可好容易到了跟前,她卻不由得又放慢了腳步,把頭一低,叫了一句“芙清”,便一句話都說不出口了。
衛芙清愣了一下,忽然反應過來,也低下了頭,面色也不禁紅了幾分。“好幾日未曾見你了,”衛芙清尷尬地笑了笑,“我……你……”
她本是有事找她,可此刻她也不知該說什麽了。
“其實也沒有幾日,”袁月菱說,“就……三日。快過年了,我和我爹去買年貨了。”她解釋著未能與她相見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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