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處車轎難行,所有人只能步行。一行人小心翼翼地踏著這台階,一步一步向上爬著。崔靈儀背著劍,小心觀察著周圍的人。嚴家夫婦自然是時刻關注著女兒,那小姑娘此刻正被力大的婆子背著,依舊是昏睡不醒。喬老道悠然走在人群最前,他的弟子和嚴府家丁就跟在他身後,個個都背著些大包袱。崔靈儀想,那裡應當是他做法要用的法器。
正想著,忽聽身旁有人伴著烏鴉的啼叫低低地笑了起來。“好生奇怪,”是同樣來祈福的女子在說話,“他一個道士,怎麽要在這尼姑庵裡設壇做法?”
有同行的姑娘回答道:“這你便不懂了吧!人家說了,這尼姑庵風水好,又清靜。既然要救命,哪裡還顧得了這佛道之別呢?況且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幾百年前,這裡也不是尼姑庵,幾百年後,這裡是什麽,又有誰說得準呢?”
“有理有理,”那姑娘附和著,卻又歎了口氣,悄聲問一旁的姑娘,“可是,這裡畢竟發生過那樣的事,聽起來,也不大吉利啊。”
“何事?”崔靈儀適時地插嘴問著。
“你不知道嗎?”那姑娘頗為驚訝,又將她打量了一遍,問,“外地人?”
“嗯。”崔靈儀點了點頭。
“唉,難怪你不知了,”那姑娘說著,指了指這平隱庵的大門,道,“一百年前,天下大亂那一次,有賊匪洗劫了這尼姑庵。據說,血漫山林,滿庵盡死。那以後,這尼姑庵便荒廢了,再沒有人敢來接手這尼姑庵。據說,據說……”她說著,左右瞧了瞧,又低聲道:“據說這裡鬧鬼呢。”
“哦?說來聽聽?”崔靈儀又湊近了問。
“鬼神之事,怎好妄言,”這姑娘擺了擺手,“況且,如今我們已經在這尼姑庵的地盤上了。若是裡面真有什麽,而我們所說又被裡面的東西聽見,豈不是自找麻煩?”
“嗯。”崔靈儀應了一聲,便做出一副專心走路的模樣。
果然,那姑娘自己反倒忍不住了。“你都不多問一句嗎?”她問,“就這麽不好奇呀?”她說著,自己湊過來,對崔靈儀道:“據說這尼姑庵,以往便不乾淨。我說的這個以往,是賊匪洗劫之前。”
“那時便鬧鬼了?”崔靈儀問。
“不是鬧鬼,”那姑娘說,“是……那種不乾淨,不守清規的不乾淨。你想想,本來就是個不乾不淨的尼姑庵,還慘遭賊匪燒殺搶掠,這些尼姑死了,那怨氣得有多重!這若是不鬧鬼,才是奇怪了!”
“還有這種事?”
“是啊!”那姑娘重重地點頭,“據說,遭了賊匪之後,還有人來過這裡,都撞到鬼了。他們說,夜裡,總能聽到女子哭聲,還有一個陰惻惻的聲音在這尼姑庵裡回響著:放我進去——”
“放她進去?”崔靈儀更覺得奇怪了。
“好啦,你們別說了,”另一個姑娘打斷了兩人的話,“我們還要在這裡過夜呢!如今還在講這些東西,不怕夜裡做噩夢呀?”
那姑娘聽了,悻悻地閉上了嘴,崔靈儀也沒再追問了。一行人安靜又小心地走在這長階上,走了有一會兒,終於抵達了平隱庵大門前。這庵門高大,卻年久失修,輕輕一推,便有木屑掉落,門上已是一片斑駁。但看起來,這並不全是年代久遠的原因,這裡的門上、牆上都有些挫痕,這些痕跡也有些年頭了。
一行人依次邁進了門檻,嚴家夫婦自然是忙著先安頓女兒,喬老道也只顧著那些法器。還好嚴家還安排了領路的丫鬟,將這十二個女子帶去了她們要住的廂房。這些房間也是打掃過的,三人一間,還算寬敞。
“姑娘們便先在這裡住下吧,”那丫鬟說,“今夜,大家便要開始沐浴齋戒。嚴府已為諸位準備了新衣,還請大家沐浴之後換上。明日卯時,姑娘們便可以起床用早飯了。”丫鬟說著,將手裡抱著的衣服放了下來,那是一套白色深衣,但袖口領口卻是紅色的。除此之外,還有一套素白的鞋襪。
“好,多謝。”崔靈儀應了一聲,又打量著這屋裡陳設。屋裡的東西看起來也有年頭了,估計是百年前留下的。她走到桌幾前,輕輕敲了敲桌板……聽著像是一不小心就會散架了。
“唉,這裡的東西看著就舊,也不知是不是那群尼姑用過的。”方才在路上便多話的姑娘此刻又開了口,聽起來頗有些嫌棄。方才崔靈儀聽人喚她“靜娘”,這性子,可真是一點兒也不靜。
“將就用吧,”另一個姑娘道,“熬過這幾日,一兩銀子呢!這可比你殺豬來得快。”崔靈儀記得,現下說話的這姑娘應該叫月紅。
“也是。”靜娘說。
崔靈儀沒和她們搭話,只是立在窗邊,向外看著。這一排連著四個廂房都是來祈福的姑娘,對面住著的是嚴府的丫鬟小廝。後面一排更安靜的廂房,應該住著嚴家夫婦和嚴家可憐的小女兒。最裡面的地方,應是喬老道和他的徒兒了。
崔靈儀垂眸想了想,便走出了這廂房。她方才進門時便特別留心了些,這尼姑庵很大,住這些人是綽綽有余,最深處應該還剩著些空廂房。如今這平隱庵裡亂哄哄的,人多眼雜。她今晚一定要探探這平隱庵,看看這裡有何特殊之處,那喬老道又在搞什麽鬼。
天黑了。
靜娘和月紅都開始沐浴了,兩人坐在相鄰的浴桶裡,一邊沐浴一邊說笑,好不熱鬧。崔靈儀卻背對著她們坐在窗邊,隻靜靜地觀察著周圍的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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