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你醒啦?”婦人也是面黃肌瘦,懷裡的小姑娘卻面色紅潤,想來是母親舍不得吃,都給孩子吃了。
“你太餓了,昏倒了,他們差點就不管你了,”婦人解釋道,“我看你昏倒了,卻還能說夢話,便給你灌了些水。天可憐見,你還能醒過來。”
“多謝姐姐。”薑惜容聽了,連忙起身行禮。雖然身體仍然虛弱,但她的精神還不錯。
“謝什麽?是你自己爭氣,”婦人笑了,“我只是給了你一口水而已。”
“那也要多謝姐姐。不知姐姐如何稱呼?”薑惜容問。
婦人回答道:“我姓鄧,單名一個卓,人皆喚我卓娘。我夫家姓陳,這是我女兒,如今六歲了,叫阿順。”她說著,指了指懷裡的孩子。
薑惜容看過去,歎道:“好漂亮的孩子。”她說著,伸手戳了戳孩子的臉蛋,又對鄧卓娘笑道:“像姐姐。”
“她爹沒了,地也沒了,我們只能逃荒出來,”鄧卓娘說,“我想著,在外邊都不容易,能幫一把便幫一把。不然,又能指望誰呢?”她說著,又問:“姑娘,你做什麽去?”
“尋親去,”薑惜容笑了笑,“去長安。”
阿順一直默默看著薑惜容,如今終於開了口:“姐姐,你叫什麽名字呀?”
“我?”薑惜容想了想,低聲悄悄道,“我告訴你,我姓薑,但你不要告訴別人哦!”
這一路,她本來是化名姓楊的。
“薑?”鄧卓娘問,“名字呢?”
“惜容,”薑惜容說著,用手指在地上寫了三個字,“這便是我的名字。薑嫄的薑,愛惜的惜,容貌的容。”她說著,又笑著問阿順:“可記住姐姐的名字了?”
“記住了,”卻是鄧卓娘笑著回答她,又問,“薑嫄是什麽?”
“是上古時的一位女子,沒有她,我們的歷史都要被改寫,”薑惜容說著,坐得離鄧卓娘更近了一些,又去逗弄她懷裡的孩子,“阿順,聽姐姐講故事好不好?”
“好呀,”阿順連連點頭,甜甜地喚了一聲,“薑姐姐。”
第117章 河水湯湯(六)
鄧卓娘一個人帶著孩子不容易,薑惜容一個人走也不容易,因此,薑惜容迅速同鄧卓娘母女倆熟絡起來。身邊的人換了一波又一波,唯有她們一路同行,一起向西。
白日裡,三人相互扶持著走。鄧卓娘身上的盤纏不多,平日裡只是挖路邊的野菜充饑。薑惜容還能代筆寫信,若是賺了銅板,她便會奢侈地買些吃食,與卓娘母女倆分享。
到了夜裡,卓娘便會取出一張有些破但乾淨的草席,平平整整地鋪在地上。三人緊巴巴地擠在這一張草席上,以天為被。阿順年紀小,薑惜容和卓娘便讓她睡在中間。
夜裡的天氣沒有那麽炎熱,只是蚊蟲多了些。阿順總是睡不踏實,夜裡總是翻來覆去。薑惜容因白日勞累,在夜裡總是最先睡著的那一個——即使她知道,睡在野外應保留一些警惕。
有時候,薑惜容也會在夢裡哭醒。當她滿面淚痕又迷迷糊糊睜開眼睛時,她總能看到自己緊緊抱著阿順,在睡夢裡本能地安撫著這睡不踏實的小孩兒,而另一邊,卓娘總是半撐著身子,在黑暗中為她們驅趕蚊蟲。
偶爾,卓娘也會發現薑惜容睜開了眼。“沒事的,快睡吧,”卓娘輕聲說著,用乾淨的手背撩開了薑惜容面前雜亂的頭髮,擦了擦她的眼淚,又輕輕拍了拍她的肩頭,擠出一個笑容,“睡吧。”
“嗯……”薑惜容輕輕應了一聲,便又沉沉睡去。
有時,趕路累了,她們也會坐在樹下閑聊。當薑惜容問及鄧卓娘的年紀時,她驚訝地發現,鄧卓娘竟隻比她大四歲。
“四歲,”薑惜容看了看卓娘,又瞧了瞧她懷裡的阿順,“卓姐姐,你隻比我大了四歲啊。”
“我成親早,”卓娘含笑說著,給阿順梳著頭髮,即使是在逃難,她也沒放過這些細節,“十三就嫁人了。”
“那……姐夫是個怎樣的人?”薑惜容問著,又看了看阿順,可阿順長得太像卓娘了,根本瞧不出爹的痕跡。薑惜容想,這樣也好。
“他?”卓娘想了想,“他不愛說話,又死得早,我剛生下阿順,他便死了。他家人丁單薄,他一死,我娘倆也沒人管了。”她說著,神情淡然,仿佛是在談論一個毫不相乾的人。
“那你爹娘呢?”薑惜容又問。
“也去得早。”卓娘歎了口氣,又擠出來一個笑容。
“抱歉。”薑惜容低了頭。
“沒什麽抱歉的,”卓娘說,“都是命,是我和他們的緣分不夠深。我如今,隻把阿順帶好,便足夠了。”卓娘說著,滿眼愛憐:“只希望我能活久一些,能看著阿順長大成人。”
她說著,又問薑惜容道:“長安是個怎樣的地方?”
薑惜容想了想,說:“我隻記得,長安很繁華。如今,卻不知怎樣了。”
“繁華,”卓娘念叨著,若有所思,又對薑惜容笑道,“實不相瞞,惜容妹子,我此行是想去蜀地的。他們都說,蜀地富饒安穩,就連皇帝都常常入蜀避難。我想,我若是帶著阿順到那裡去,說不定還能過得好些。可是,我認識的人中,並沒有去過蜀地的,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說話間,卓娘已為阿順梳好了頭髮。阿順摸了摸頭髮,卻又指了指薑惜容,道:“娘,薑姐姐的頭髮也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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