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沈秋娘問著,卻興致缺缺。
驪君一拍手,接著說道:“十月之後,那書生竟然要臨盆了!可他又沒處生,隻疼得在床上打滾。別人問他,他便後悔嚎哭:‘乖乖,我隻當那廟裡有個鳥用,沒想到還真有用啊!’”
驪君說著,哈哈大笑,可沈秋娘卻臉色一變。“誰教你說這些話的?”沈秋娘問。
驪君忙斂了笑容:“我……我在大堂聽來的。怎麽,有何不妥麽?”顯然,她沒有聽出來這笑話裡的深意。
沈秋娘扭過頭去:“這笑話裡沒什麽好話,以後不要再說了。”
“可是哪裡不……”
“別再問了!”驪君剛開口,就被沈秋娘打斷了,她還威脅她,“若再多言,你今日便睡地上吧。”
驪君連忙閉了嘴,再不敢多話。她怎麽都想不明白,這笑話究竟有什麽不能說的?可她又不敢再問沈秋娘,隻得自己在心裡尋思著。正想著,忽聽那邊沈秋娘又輕笑了一聲。
“驪君,你有時,還是有點可愛的,”她說,“果然是小孩子,一個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不懂的孩子。”
“我才不是!”驪君反駁著。
沈秋娘看向她,抬手輕輕撫上她的面頰。“你的眉眼,偏偏都是他們……”她說到此處,便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啊?誰?”驪君不解。
“沒什麽。”沈秋娘說著,收回了目光,也收回了手。“你有想過,以後會做什麽嗎?”她問,“不是嫁人、不是生子,只是你想做的事。”
驪君聽了,仔細想了想,又笑了。“登台唱曲兒,肯定不成,”她說,“但或許,我也會開一家酒樓呢?”她解釋道:“我每次看酒樓裡的夥計乾活,都乾著急。明明有些事沒那麽難,卻被他們做得亂七八糟。我就想,若我有一家酒樓,我一定能做得風生水起,才不會出這麽多亂子呢。嗯,若是有錢,我說不定真會開個酒樓。當然,我才不要天天逼著姑娘賣藝。”
“嗯,不錯,”沈秋娘說著,卻有些失落,“不錯。”
“秋娘,你怎麽了?”驪君見她心情低沉並未改善,忙又問了一句。
“沒事,”沈秋娘冷了臉,將被子蓋好,“太晚了,睡吧。”她說著,閉上了眼。
“哦,好。”驪君生生咽下了所有的話語,也老老實實地蓋嚴了被子。正當她極力想要入睡之時,那邊沈秋娘卻又開了口。
“驪君,”沈秋娘說,“若要經營酒樓,可一定要會識人。江湖上魚龍混雜,而你太過天真。人心隔肚皮,孰好孰壞,你必須能分辨出來,可不能像如今一般了。”
“嗯?難道我如今認錯了人麽?”驪君問。
沈秋娘歎了一口氣:“睡吧。”她說著,翻過身去,背對著驪君。
驪君見她不理自己,便也不再說話了。她閉上眼,繼續努力入睡。還好,這一次,她很快便糊裡糊塗地陷入了昏睡。可在她半夢半醒之間,那冰涼的指尖似乎再次輕輕撫上她的眉毛,劃過她的眉心。
她歎息著,手上更用了幾分力:“你們一家,怎麽……都為難我。”
這只是一個再尋常不過的夜晚。她酣睡著,而她卻只能在回憶中彷徨掙扎,嘲笑自己的心軟,怨恨自己的動搖。可她知道,無論如何,這件事她都必須要做——她早已被逼上絕路了。
“小冤家,”她喃喃,“真是冤家。”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驪君的身體卻越來越差。有時她只是好端端地坐著,都會覺得一陣暈眩。但還好,沈秋娘十分照顧她。她雖神情冷淡,可該做的事一樣沒少做,還攔住了想將她丟出去的張乾娘。種種一切,都讓驪君分外感動。
“那是誰?”一日,驪君正和其他歌女在院子裡曬太陽,忽見張乾娘引著一人從後門走了。那人雖著男裝,驪君卻一眼便看出她是個女子。她瞧著那女子,覺得眼熟,又見她眉宇間盡是愁態,心不由得也揪了起來。
“她呀,”有人認識她,“好像姓何。這些日子,她動不動就來咱們酒樓找張乾娘,也不知在說些什麽。”這人說著,神秘一笑:“聽說,是因為她男人總來咱們這裡聽曲兒,她便不樂意了。她男人叫什麽來著,什麽賈……”
“哦。”驪君應了一聲,沒再多話。正巧張乾娘送走了那女子,又來叫這些歌女準備上台。歌女們無法,隻得跟著張乾娘走了,隻留下了驪君一人坐在台階上。
驪君獨自坐著,也沒意思,便扶著牆站起身來。眼前又是一陣暈眩,她緩了一緩,才拖著沉重的步伐向沈秋娘房間走去。可她沒走兩步,便忽聽有人喚她:“傅驪君!”
傅?
驪君疑惑地回過頭來,只見方才那女扮男裝的姑娘不知何時回到了後院。她望著自己,眼中淚光閃閃。
驪君眉心又是一陣疼痛,卻強撐著問道:“你是?”
“驪君,是娘啊,”女子說著,奔上前來,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好孩子,你快醒過來,你不能再睡了!”
“什麽?”驪君聽著她這些話,頭更加痛了。對方的話語逐漸變成無意義的音節,飄進她耳朵,卻進不得她腦海。
“不要相信沈秋娘那個賤人!”女子咬牙切齒地說著,“她會害了你!她會害了我們全家!”
“不……”驪君登時痛苦萬分。她猛地甩了甩頭,卻支撐不住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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