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初九卻也愧疚起來、心虛起來。若她誠心誠意在佛前為她祈福,她的身體會好起來麽?她如今這般孱弱,還要親自帶發修行,會不會也是她沒有認真祈求神佛的結果?姚初九不得不承認,她如今沒有一開始那般渾不在意了。雖然,她對這不得不屈從的命運仍有不滿,可如今,她更想她活著。
為什麽呢?姚初九想,或許是因她從未見過這般的人。方棠的眼中,沒有利益的計較、沒有人情的利害,她所做的一切,仿佛都只出於一個原因,那便是——她喜歡。她的眼裡好像沒有很多尊卑之分,她向他人表達親近之意也是那樣直接,仿佛一切皆出自於天然性情,不加修飾,沒有約束,乾乾淨淨,未染塵埃……這便是姚初九所向往的,卻也是她不敢接近的。因為她心中清楚,她總是要在世俗的泥潭中打轉,無論走到哪裡都逃不掉。
“初九,”只聽方棠閉著眼,說,“你就像是我的另一條命,你……明白麽?”
姚初九糊塗了:“此話何意?”
“何意、何意……”方棠念著,忽然睜開了眼睛,“你當真想知道麽?”說罷,還沒待姚初九反應過來,她便對著她的唇,迅速地輕輕地吻了一下。“便是此意。”她說著,又閉上了眼睛。
第74章 古刹鴛帷(十一)
姚初九醒來時,還是糊裡糊塗。被子不知是何時被拽了上來,她的懷裡是難得的溫暖。再低頭,看到懷裡的方棠時,她滿腦子還是昨夜的情形。
昨夜發生了什麽呢?姚初九說不清楚,一切都糊裡糊塗的,又仿佛她才是燒糊塗的那一個。她隻記得方棠吻了她,卻又閉了眼,讓她頗為惱怒。她在惱怒什麽呢?是這個吻來得不清不白麽?可與此同時,心中似乎有什麽地方激起了一股暖流,在她胸口亂竄,讓她不得安寧,卻又渴求著更多。
“方姑娘,”她故作嚴肅,“你這是做什麽?”
“哦?你不懂麽?”方棠依舊是閉著眼,問她。
“我該懂什麽?”姚初九問。
可方棠卻只是沉默不語,像是睡了。可姚初九知道,她並沒有要睡覺的意思。方棠的心跳很快,或許那是因為她如今正高燒不退,但姚初九想,這其中最好還有別的原因。於是,姚初九見她這般,更加生氣了,當即松開了抱著她的手,便要轉過身去。
“別……”方棠卻緊緊地抱著她,讓她動彈不得。她的聲音沒來由的有些厚重,像是哭了。
姚初九一下子就心軟了。“方棠,”她將她抱得更緊了些,又直呼著她的名字,“你究竟在想什麽?”
方棠的聲音越來越輕:“我隻想你抱著我。初九……答應我,抱著我……”
姚初九聽了,以為她病中難受,便柔聲哄著她:“好,抱著你。”
“初九,”只聽方棠又說,“其實,我是一個很自私的人、很自私的人!”
“你不是。”
“不,我是,”方棠說,“而且,我是一個特別狠毒的女人。”
姚初九笑了,又用額頭蹭了蹭方棠的額頭。“沒有方才燙呀,”她說,“你怎麽還說起胡話來了?”
“初九、初九,”她說,“你不懂。”
“初九,”她又說,“我好像做了一件錯事。”
錯事?什麽錯事?是方才的那個吻麽?姚初九愣了一愣,卻也沒有開口問,便聽方棠繼續說道:“初九,你很好。”
“嗯?”
“如今的這一切,都是假象。”她說。
姚初九更加不解了:“方棠?”
“好好活著,”方棠開始一個勁兒地念叨著,“好好活著……活下去、活下去……”
姚初九聽了,更加心疼她了。她緊緊地抱著她,感受著她熾熱的體溫逐漸恢復正常。她的心臟挨著她的心臟,兩顆心仿佛在同時跳動,可懷裡的那個人的呼吸卻逐漸平穩下來。由此,姚初九斷定,此刻,她懷中的這個病弱的姑娘是當真睡著了。
她低頭看向懷裡的她,只見她雙目緊閉、眉頭微蹙。怎麽在夢裡都皺著眉呢?姚初九抬起手來,想要撫平她的眉頭,可那眉頭中似乎澆鑄了無限心事,她怎麽都無法讓那眉頭舒展開來。於是,她隻好轉移了目標,不自覺地又看向了她的雙唇。或許是高燒的緣故,她的嘴唇已經有些幹了,也沒有什麽血色。她輕輕描摹著她嘴唇的邊緣,卻忽然心中一動,悄悄湊上前去,輕輕吻了一下。
“這便是她口中的錯事麽?”她想,“好像,也不是很錯……挺不錯的。”
她想著,抱緊了她。於是,她和她一起,在這鴛帷之中,不知不覺,沉沉睡去。
姚初九醒來之後,看著睡夢之中,自知不能久留。原本,她昨夜也不該留下來的。如今,想來門外的小丫鬟已經等急了。於是,姚初九小心地松開了懷裡的方棠,又坐起身來,撿起了地上的僧衣,規規矩矩地穿好了。再回頭看向方棠時,只見她還是閉著眼,一副沉睡未醒的模樣。
姚初九看著她這副模樣,不覺伸出手去,輕撫著她面頰——她已經徹底退燒了。姚初九總算放心了些,她將被子給她蓋得嚴嚴實實的,這才站起身來。
“初九。”她好像聽見方棠喚了一聲,連忙回頭看去,卻見方棠仍閉著眼,眉頭緊鎖,卻又咂了咂嘴。姚初九無奈一笑:原來是說夢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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