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順,”她喚著,眼神卻空洞起來,眼前已浮現了兒時居住的長安,那有著寬衢高樓的長安、那繁花似錦的長安,簡直如夢一般,“我們很快就能到長安了。”
她握著她的手,一夜未眠,又寸步不離地熬了一天。終於,雨停了,在第二日的夕陽柔光照進窗牖之時,阿順終於睜開了眼來。“薑姐姐,”這是阿順醒來的第一句話,“我夢見我娘了。”
“我娘說,”阿順笑了笑,“她找到了桃花源……”
“姐姐,”阿順問,“長安,是桃花源麽?”
薑惜容聽著,鼻酸難忍,忙背過身去,偷偷拭淚。可她剛一回頭,忽然警惕起來,顧不得回應阿順,便連忙起身,出了臥房。隔壁的臥房並沒有人,她稍稍放下心來——可是門還有一條縫。她忙將門拉開,只見茹娘正立在不遠處掃地。
“楊姑娘,醒了?”茹娘看見她,對著她笑了一笑,便又低下了頭去。堂屋前,趙婆婆正坐在門檻上補著一張破損的漁網,虎兒就在她旁邊坐著瞧。只是趙老伯不知去哪裡了。
“怎麽了?”趙婆婆問,“你孩子如何了?”
薑惜容垂下眼來,答道:“剛醒。還要多謝幾位收留我們。”她說著,行了一個禮,再抬起頭時,卻見茹娘已背過了身去。
“沒什麽的,”只聽趙婆婆說,“這年頭,都不容易。”她說著,放下了手裡的漁網,又道:“我去瞧瞧你孩子吧。”
薑惜容隻得讓開了一條路,讓趙婆婆進了門。趙婆婆坐在床榻邊,瞧了一瞧,又問了阿順一些話,這才對薑惜容道:“看著精神還可以,就是還有些發熱,得再養些時候。”她說著,又問:“你們若是不急著趕路,何不在這裡多留些日子?”
她問話時,目光躲閃。薑惜容覺得奇怪,便反問了一句:“可以嗎?”
“當然可以,”趙婆婆點了點頭,又忙道,“楊姑娘,我這裡東西都有,不差你們的。”
“趙老伯不喜歡我,他可同意了?”薑惜容又問。
“不必問他,他肯定同意。”趙婆婆回答。
薑惜容向外看了看,又道:“外間是茹娘一家居住,我母女二人不便在此。”
趙婆婆歎了口氣:“唉,我兒早就沒了,我們就這一個兒子。為此,沒少被人欺負。”
薑惜容垂眼道:“節哀。”
“你能留下嗎?”趙婆婆又問著,急切地握住了她的手——緊緊地握住了。
薑惜容垂眼看著那雙布滿老繭的手,心中疑慮大增,嘴上卻說著:“若是能留下休養,便最好了。”
“好,”趙婆婆點了點頭,笑得卻很勉強,“那最好了。”她說著,拍了拍薑惜容的手背,轉身便走了。
見趙婆婆走了,薑惜容忙又去察看阿順的情況。不過一會兒,阿順又在床榻上睡著了。薑惜容心中越發惴惴不安,隻得又到門邊小心地觀察著這一戶異常熱心的人家。趙婆婆和茹娘依舊各忙各的,趙老伯也依舊不見蹤影,虎兒則蹦蹦跳跳地獨自玩耍。
見虎兒落單,薑惜容便想跟過去套話,可剛出門,才掃完地的茹娘便到了跟前,笑問:“楊姑娘,做什麽去?”
薑惜容答道:“我想去給女兒找些吃的。”說話間,有人敲響了趙家的房門。她看著趙婆婆開了門,門外只是個看似普通的村夫,可趙婆婆對那人竟頗為客氣。
“平時村裡人幫襯你們不少,如今你們該……”門外的村夫說。
薑惜容剛想仔細聽聽他們說了什麽,卻聽這邊茹娘又開了口,蓋過了外邊人的聲音。只見茹娘微笑道:“你不必忙,我去便好。”她說著,下意識地看了一眼阿順睡著的臥房,這才轉身走開。
薑惜容看著茹娘的背影,隻覺得她的笑似乎也很勉強。正當此時,門邊的趙婆婆已出了門,又把門掩上了,顯然是不想讓院裡的人聽見他們說話。
她不由得多看了那門一眼,正思索時,忽見方才已走開的茹娘還沒進廚房便又折了回來。薑惜容忙收了目光,正要開口說話,卻見茹娘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楊姑娘,”茹娘壓低了聲音,可聲音分明在發抖,她看著薑惜容,像是再多說一句話便能哭出來,可她還是說了,“不要留在這裡……快走!”
快走?
“我沒去過外邊,但聽說下了河神崗,一路向西南走,便是孟津驛。到了孟津驛,你們應該能知道路了。”茹娘說。
“快走,”她急急地重複著,“這裡……不能留啊!”
薑惜容心頭一震,剛要再問,卻又聽見一聲門響,一抬眼,只見是趙婆婆進門來了。而茹娘也松開了她的手,若無其事地走開,仿佛剛才那個一臉急切的人根本不是她。薑惜容還想再問,但已經沒有機會了。
趙婆婆進了門,便將門掩上了。雖隻留了一條縫隙,但薑惜容知道,這個門絕對不是為她而留的。她想,這一家人,應當都在等待那不知所蹤的趙老伯。
想著,薑惜容霎時間驚出了一身冷汗。她忙回了屋,守在阿順身邊。阿順還沒醒,她不忍心叫醒她,隻得先將行李飛快地草草收拾了一下。為了方便跑,很多物件兒都被她拿了出來,隻留了紙筆墨塊在行李裡。剛收拾好,外邊的天已經黑了。
“阿順,阿順,”她輕聲喚著,“醒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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