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聲音很輕,因為生病的緣故更讓人多幾分心疼,語氣嘟嘟囔囔的又勉強又害羞,咬字倒是清楚——
“徐思敘,哄人不是這樣哄的。”
她提到嗓子眼的心放回去,人塌回椅背裡,低低笑一聲:“那你教教我唄,來老師。”
今晚夜空明亮,霧霾何其嚴重的西城竟然可以望到兩顆星子,像與她們隔空對望的來自宇宙的祝願。
許是沒有面對面的緣故,來年的責怪與討伐理直氣壯,連聲音都底氣十足:“先道歉。”
徐思敘沒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她想小姑娘現在一定氣鼓鼓的,還不能坐著,必須站起來用什麽東西點著桌子,這樣仿佛就多點後盾。
對面聽到她的笑聲,意味十足地長嗯一聲,大著膽子挑錯處還提要求:“你態度不對,改天再來上課吧。”
徐思敘下意識抬抬手,她從車裡出去,製止道:“別別別,今天就想學。”
來年“哦”一聲,估摸著對面人放松警惕了,才語速極快地說:“那你道歉。”
她二話不說,靠著車門接:“對不起。”
“再道。”
“對不起,年年。”
來年被這聲勾著尾音的“年年”叫得骨頭都軟了,末了反應過來這人真是無時不刻沒在耍小把戲。
她聲音聽起來居然還很誠懇。
於是來年趁著這點被慣出來的膽大包天,問道:“那你知道你錯哪裡了嗎?”
徐思敘垂首沉思了一會兒,她知道小姑娘問她這個問題是想逼她講出一些很真實、極有深度的的回答,比如談到愛人、談到過往、談到年少的朱砂痣和來日的良人,諸如此類。
只是這是她第一次面臨如此棘手的情感問題,她也確信自己得用一段時間去學習。更重要的是,有一些話是不得為人道的。
今夜於她而言,有些為時過早。
但徐思敘依然哄著來年並配合她,認真細數自己具體的過錯:“那天讓我們年年餓肚子了。一錯。”
“嗯。”
“送你的第一份禮物粗糙地不像話。二錯。”
“嗯。”
“那天沒照顧到你的出行需求,忘記放鑰匙了。三錯。”
“嗯。”
“那天中午應該在家陪你寫作業的,就不該出門。四錯。”
來年皺皺眉,開口道:“嗯?不是...”
徐思敘不理她,繼續說:“那天吻你的時候不該咬你,或者讓你咬——”
聽到這裡,對面人覺得越來越離譜了。
最重要的那條扯了半天還沒扯出來,倆年揚聲打斷她的不得體發言,警告道:“徐思敘,你知道我那天到底是氣什麽的,你再這樣不正經我真掛了啊?”
逗夠了,玩笑再開下去她得生氣了。
徐思敘收起嘴角的笑,站直身子後清了清嗓子。
倒也不是真的喉嚨有什麽東西,只是用這點小動作給自己緩衝的時間。
*
來年屏住呼吸,她雙腳搭在椅子上,雙手抱著小腿,將下巴放在膝蓋上,心裡像有一顆皺巴巴的物件。
有點硌人,但當真的要取時,反而有一種類似於“近鄉情怯”的情感在。
風又將陽台的門吹開,乾而刺骨的氣息從門縫鑽進來,穿過房間內被暖氣烘得乾燥的空氣,直直地灌進來年的褲腳,涼得人心顫。
徐思敘的聲音混著風,像是從很遙遠的地方吹來——
“我和她從小認識,兩家是世交,她也是我幼時情感啟蒙的女孩子。”
來年咽了口唾沫,無聲地點頭。
“一路就這麽讀到高中吧,也在一起過,擁抱、拉手、親吻也都有過,我們虛度過很多青春年華,只是最後因為一些事情分開了。”說到這裡,聽筒傳來一聲很明顯的歎氣,“那天她來為我披衣服我確實用余光掃到了,但也算是在較勁,準確來說是在證明,我想看看我對她還有沒有念想。”
來年摁著眼角,小聲問:“還有嗎?”
“沒有了。”她應得很乾脆,“我確定沒有了,我連年少時的一絲悸動都找不回來。但要是知道你在,我壓根不會讓這種誤會發生。”
她的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來年本該見好就收的。
畢竟早知道會是這樣俗套的故事,她也為答案做了很多次心理準備,但在聽到所愛之人坦蕩表示自己確實愛過另一個人時,她還是覺得很不開心。
來年也歎口氣,她覺得自己需要一些獨處的時光,便應聲道:“好吧,我知道了。”
那邊沉寂很久,久到她打算掛電話時,徐思敘又開口了。
她的語氣帶著濃濃的不確定,字斟句酌地問道:“那...算是原諒我了嗎?”
來年點點頭,說:“嗯,你快回去吧,天氣預報說明天有雨,外面太冷了。”
“不行,你這‘嗯’我不放心,我剛講了那麽多話,迫切地需要你給我一點回應,不然我今晚可能睡不好,年年。”
倒也沒想到一通電話打開了這人的賴皮屬性,來年窩在椅子上哭笑不得,勸她:“你快回去吧,我真的原諒你了。”
“不信,我還是想見見你。”
以前十天半個月才會一次面,還是她精心製造的巧合,當時也沒見她這麽迫切。
來年思忖半晌,還是沒狠下心真就讓樓下的人白跑一趟,她大腦高速運轉搭建台階,最後還真被她找著個讓彼此都好看的由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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