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逸徑直將身旁的枕頭砸了出去,江瀾被砸得踉蹌,又聽見明逸大喊著要她滾。
江瀾沒有抬頭,只是撿起落在地上的枕頭拍了拍,將它擱在一邊的椅子上,隨後轉身離去,病房大門吱呀合上,江瀾的身影也徹底消失在肉眼可見的視野范圍裡。
童念青驚呆了,她看了看明逸,又看了看椅子上的枕頭,本能告訴她這兩人之間一定有千絲萬縷的聯系,雖然好奇,但她忍住了,一句話也不曾多問。
臉上濕漉漉的,明逸伸手一抹,又是滿臉的淚水,不禁感到一陣氣餒。
自己這一激動就哭個不停的毛病究竟何時能好?
童念青取來紙巾給她擦臉,邊擦邊道:“好了好了,不哭了,壞人已經夾著尾巴逃跑啦,你看我說的沒錯吧,有我在,沒有人能越過我欺負你。”
明逸被童念青逗笑,卻牽動了患處,頓時哎喲一聲捧著小腹滾到了床上。
童念青立刻緊張起來,作勢就要出門呼喚醫生,卻被明逸急急叫住,只見她顫抖著手指向保溫罐,道:“等等……好像不是疼,是餓,真的好餓啊,胃要燒起來了!”
童念青:……
她將保溫罐最上層的蓋子旋開,明逸嗅見飯菜的香味,頓時如餓狼般急吼吼道:“好香啊,嗚嗚嗚,快給我,我要吃飯!”
童念青卻不依,依舊堅持要親自喂她,在遭到明逸的拒絕後,還無比肉麻道:“咱倆都是‘情侶’了,喂個飯又怎麽了?”
明逸聞言,忽然停下爭搶的動作,正色道:“念青,今天真的很謝謝你……可是,這些話以後還是不要再說比較好,免得叫人聽去了誤會。”
“我不怕誤會啊。”童念青邊說邊將飯盒遞出,“我是真心的。”
又是“真心”……
明逸簡直對這兩個字產生了PTSD,聽到一次就難受一次。
童念青見明逸沒有回應,也不再多說些什麽,茶色雙眸如溪流般晶瑩,正不著痕跡地將明逸的眉眼逐寸描摹。
從沒有一個女人能讓她花費這麽多心思和時間,不過她相信,早晚有一天,自己將會徹底擁有明逸。
童念青眯起眼,視線自那抹柔白的脖頸一路下移,最終在纖細平直的鎖骨處停駐流連,旋即撇開眼,晦暗一笑。
#
翌日。
明逸一睜眼就發現童念青不見了蹤影,她環顧一圈清冷的病房,心裡頓時變得空落落的。
床頭櫃上的保溫罐還原封不動地擱在那兒,瓶身下壓著一張紙條,明逸“咦”了聲,抽出展開一看,只見上面寫著一行娟秀的小字。
“導演催得緊,我必須回片場把鏡頭補完,收工了再來看你。飯點會有護工來送飯,有什麽需要的直接和她說就好。愛你喲~”
落款是童念青。
明逸看著手中的紙條,心裡的冰寒逐漸散去,一股暖流猶如清涓般汩汩而生。
身上已經不大疼了,就算今天出院應該也沒什麽大問題。明逸活動了下酸軟的胳膊,又抬眼望向窗外,依舊是灰蒙蒙的一片霧氣,玻璃上沾有細密的水珠,想來昨晚又下了一夜雨。
平城的冬天就是這樣,陰鬱,多雨,那無孔不入的寒冷簡直叫人發瘋。
病房裡沒有開暖氣,被子也不柔軟,保暖效果極差,明逸忽覺一陣寒冷自腳心席卷至頭頂,凍得她抱起雙肩止不住地揉搓,可這股寒冷依舊沒有消散,反而愈演愈烈。
明逸的心情再一次低落下去。
其實從沒有人知道,她生平最害怕的東西有兩件,一個是孤單,另一個是寒冷,但往往這兩樣東西總是相輔相成地出現,折磨起人來,更是變本加厲的難受。
明逸的思緒一下飄出很遠。
當初她還沒被接回明家,收養家庭重男輕女,放學後她的去處只有廚房那方低矮的土灶,冬天潮氣重,木柴不容易生火,需要不斷用乾草做引線小心翼翼地呵護著,她就這樣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地蹲在土灶邊,忍受著寒冷、孤獨和饑餓,唯一陪伴在左右的,只有養母買來給弟弟補身體的蘆花雞,自它死後,就再也沒有活物陪著她,供她消遣寂寞了。
在那時,她的夢想很簡單,隻願有一人能在這寒冷的隆冬中給予她些許溫暖,如果那個人能夠……珍惜她,愛護她,那便是……再完滿不過。
後來,江瀾出現了。
她以仿佛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姿態出現在眼前,卻毫不嫌棄地脫下自己漂亮的大衣披在她身上,還俯身問她,冷不冷。
冷啊,好冷,怎會不冷呢。
就在這時,沉寂許久的病房大門再一次被推開,江瀾攜著滿身疲倦出現在她面前。
明逸沒想到江瀾居然還願意來看她,積攢了許久的情緒終於爆發,一行清淚自臉頰滑落,一滴兩滴砸在手背上,溫熱而冰涼。
明逸垂下眼,狼狽地抹著眼淚,肩上卻突然一暖。
帶著溫度和冷香的外套被輕柔地罩在肩上,明逸眷戀地感受這來之不易的溫暖,忽然聽見江瀾在身旁輕聲:“我記得,你很怕冷。”
明逸茫然地抬起頭,喃喃道:“你怎麽知道……我怕冷?”
江瀾望著她,淡淡的黑眼圈顯出疲憊,可雙眸依舊清亮,只見她溫柔一笑道:“我與你朝夕相處,怎會不知道?”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