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降臨,許黎明離開了陸白天家所在的社區,獨自走在布滿銀杏樹的道路上,這裡的銀杏樹種了很久,無論街道怎麽整修都沒有破壞樹木,樹冠高高指著藍天,可以想象如果到了秋天,這裡會是怎樣的金光燦爛。
到時候如果能送白天回家,兩人漫步在銀杏樹下,應該很浪漫。
許黎明咬著指甲低頭笑,差點被騎著共享單車的小孩撞了腿。
她這才從幻想中掙脫,板著臉伸手縷了下頭髮,恢復正色,抬手打車。
許黎明今天不想回學校,也不想回那個孤獨的房子,她坐在後座糾結了許久,才對著司機說出了家的地址。
從上次送走豆汁兒後,她又很久沒有踏足那個地方了,這次正好可以回去看看豆汁兒。
車子停下的時候天還沒黑,西方掛著最後一束橙光,搓衣板似的斑駁的雲白一塊黃一塊,與視線盡頭的綠蔭糾纏,分不清天與地。
這次不是黑夜來的,所以能將景致瞧得清楚些,進門的院子分為兩層,兩層都很空曠,只有一個文珊生前選的雕塑立在水池裡,其余的沒做什麽設計。
許黎明開門走進去,房子裡沒有別人,只有清掃的阿姨在,許黎明便走到文珊的畫室待了會兒,透過窗戶看見門口停了輛林肯領航員,一身西裝的薛怡下了車,抬腿走上樓梯。
薛怡在許黎明面前看起來溫和柔弱,實則在外是個強硬性格,在所有人都不看好的情況下接手了外公的公司,據說隻用了不到兩年便讓越來越不景氣的公司重振旗鼓,甚至大面積擴展了業務范圍。
具體的許黎明沒關注過,但不得不說,薛怡和文珊簡直是兩極化的兩個人。
樓下傳來響動,薛怡顯然知道許黎明來了,過了沒多久門就被輕輕敲響。
許黎明打開門,已經換了家居服的薛怡耷拉著拖鞋,小心地提著一個手提袋,遞給許黎明。
“這是過幾天一個電影展映的票,我聽說這個電影是獲過獎的,想著你可能喜歡,就找朋友要了兩張票。”
“你可以和朋友一起去。”她說。
“謝謝薛阿姨。”許黎明接過手提袋看了一眼,電影評價確實不錯,只是沒有在內地上映,觀看的機會很難得。
薛怡見她收下了,笑容也放松了些:“你今天怎麽回來了?但你爸爸他又不在,要不要阿姨給他打個電話,我們一起吃個飯。”
“不用了。”許黎明說,“我就是回來看看,待一周末就走。”
許黎明之前回來通常都待不夠三個小時,這次居然要停留一天一夜,薛怡很高興,喜笑顏開地吩咐阿姨多做點吃的。
擺滿的餐桌上只有兩個人對坐吃飯,看似珍饈滿目,實則十分荒涼,許黎明莫名想起了和陸白天吃飯時的小茶幾,喝粥的嘴有了盈盈笑意。
薛怡很會察言觀色,她看出了許黎明今天心情不錯,於是微笑道:“下午幹什麽了,這麽開心?”
“沒幹什麽,去找同學複習。”許黎明給粥加了一杓糖,“快期末了,我沒做筆記。”
同學,薛怡心思轉了轉,又說:“是那天你帶回家那個同學嗎,白天?”
許黎明點頭,說了聲是的。
“那孩子看著成績就好,生得也乖,招人喜歡。”薛怡嫣然道,然後看了許黎明一眼,放下筷子,神情恍惚。
“其實阿姨年輕的時候,也喜歡過一個女孩。”
許黎明一口粥噴回了碗裡,她被嗆得滿面通紅,伸手拽了兩張紙巾,捂著嘴咳嗽。
薛怡連忙上前給她倒了杯水,又吩咐阿姨換了碗粥,擔憂地拍她背。
“沒事,沒事……”許黎明擺手示意薛怡回去,然後擦乾淨嘴角,呼吸逐漸平穩。
她眼角含著咳出來的淚,隔著桌上的菱形玻璃燈看向薛怡,懷疑自己聽錯了。
“女孩?”許黎明重複。
“嗯。”薛怡絲毫沒覺得這件事對許黎明來說多震撼,她捂著心口露出笑容,“我們是在國外上學的時候認識的,但她家和我家算是世交。”
“我們在國外談了戀愛,大概有一兩年。”
聽著長輩談論這種事的許黎明有種強烈的不真實感,但這似乎也消除了她的戒備,許黎明微福著身子,追問:“後來呢?”
“沒有後來了。”薛怡的杓子碰撞瓷碗,發出叮當聲,“那個年代不比現在,長輩們的觀念根深蒂固,聽到我們兩個之間的關系後,她就被她家人連夜綁回了國。”
“我家人還好,沒有太激烈地反對,但她那邊不一樣,她的家人控制欲更強,手段也更多。”
“我們兩個彼此掙扎了大概兩年吧,她生了很嚴重的病,幾次被送進精神科,差點要自殺。最後實在沒辦法,只能妥協,和我分開了。”
“我那時年紀也小,和你差不多大,我們都沒有什麽能力反抗。”
“我上次聽到她的消息時還是大前年。”薛怡將杓子抬了抬,“也還好,生活都步入正軌,不用再被父母以死相逼。看著挺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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