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事情鬧大了傳到年級裡,也就是喊家長來,或者通報批評。但那又怎麽樣,孩子已經被嚇到了,就一個嚴重處分,也耽誤不了那幾個壞秧子考大學。”
“我勸過白天去告訴家長,但她不肯,說媽媽身體不方便。”許蕎抱著教案不住歎氣,“孩子是懂事,但太懂事也會挨欺負。”
她看了眼附近:“後來學校管得嚴了,這種事才少了,就算有也是收斂著來。”
“老師看你畢業了才和你說這些,平時誰敢提。”
許黎明的心有些麻木,她以前真是活在象牙塔裡,雖然有聽說過類似的事,但很少親眼見過。
可能因為她幸存者偏差,也可能因為她有人撐腰,沒人敢招惹。
想起平日總微微笑著的白天,她生出難耐的鬱氣,恨不得再重生一回回到中學,把那些欺負白天的人腦袋打爆。
“謝謝老師。”許黎明禮貌地回答,“您還有事要忙吧?今天實在不好意思,沒能幫到您。”
“沒事。”許蕎笑得爽朗,她捏了捏許黎明的臉蛋,“老師能看見你們就開心了。”
“你有空讓白天去醫院看看,找個心理醫生谘詢谘詢,她這次的症狀有點像驚恐發作,當年的事情多少會留下陰影,和心理醫生聊聊可能會緩解些。”
許黎明點頭說好,然後送走了許蕎。
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麽,才能讓女孩在大半天嚇成這樣,她趕到的時候,廁所門只是鎖生了鏽而已,猛地一拽就拽開了。
但女孩在裡面那麽久都沒有推開,應該是已經陷入驚恐狀態的緣故,說不定還出現了幻覺,根本沒有逃脫的力氣。
心理醫生在哪兒找來著?許黎明拿出了手機。
不過她還沒來得及查,裡面的陸白天就驚醒了,她剛才睡著是因為驚嚇過度,如今驚醒也是。
許黎明聽見了動靜,便收起手機推門進去,陸白天正彈射似的坐起身子,怔怔盯著面前雪白的牆。
“白天,你還好嗎?”許黎明輕聲問,她走到病床前,伸手去摸她被汗水浸濕的額頭。
陸白天條件反射地偏過去,她不想讓許黎明摸到渾身黏膩的自己。
“沒事。”她輕聲說,眼神卻仍有些空洞。
許黎明視線掃過她濕噠噠的發梢和脖頸,從手腕上擼下來一個發圈遞給她:“你把頭髮扎起來會不會好些?”
陸白天沒有說話,接過發圈將發絲固定在腦後,露出毫無血色的臉,仿佛被霜凍住的花瓣,觸之就會碎裂。
“我們先離開這裡吧。”許黎明說著幫她拿過鞋,彎腰放在床腳。
許黎明活了這麽久,基本是從來沒有照顧過人的,她習慣了被保姆被阿姨照顧的日子,雖說不至於十指不沾陽春水,但總歸是個用錢養大的人,沒乾過什麽活。
但面對陸白天,她卻生出了努力照顧她的心思。
即便做起來有點笨拙。
不過陸白天很好照顧,她說什麽便會做什麽,低頭穿好鞋子,將鞋帶綁成對稱的蝴蝶結,然後跟在許黎明身後出了校門。
繁雜的老街和陳舊的中學被出租車甩在了身後,車子開上高架,高架兩邊紅豔豔的薔薇花迅速飛馳而過,殘影在視線裡形成一道牢固花牆。
離開了那個環境後,陸白天顯然放松了大半,她將雙手握著膝蓋,側目去看窗外的薔薇花。
許黎明長腿交疊著坐在另一邊,她看了陸白天良久,打破了沉默:“要不要去醫院看看?”
陸白天忙拒絕:“不用。我什麽事都沒有。”
“你被嚇到了吧?對不起。”陸白天說,她臉上又有了血色,也許是印著旁邊薔薇花的鮮豔。
“沒有被嚇到。”許黎明搖頭,又摸出一顆糖遞給白天,“只是沒有想到。”
“之前,有發生過什麽事嗎?”許黎明想知道發生了什麽,於是就問了。
陸白天側影裡的嘴巴張了張,就在許黎明以為她不會回答的時候,她的嗓音隨著陣陣鳴笛聲響起。
“也沒有什麽。”陸白天手裡揉搓著那張半透明的糖紙,這個糖是她曾經留給過許黎明的,那種花花綠綠的便宜色素糖。
“就是以前在那邊讀書的時候,被別人關進去過。”陸白天咧著嘴笑了笑,仿佛笑了就不會因此難過。
許黎明睫毛輕顫,為視野遮了一片黑影。
“我已經忘記了什麽時候,是誰,其實現在想想,也沒有很可怕。”
女孩語氣盡量地輕松,柔和平靜得像溫涼的水。
“就是晚自習結束,去廁所的時候,廁所門上面放了盆水,我被淋了一身,轉身想跑的時候,門已經被人鎖上了。”
“我當時自習到很晚,教學部已經沒有人了,鎖門的人離開以後,整幢樓只剩下我自己,我就濕著在裡面待了一晚上。”
“我那會兒比現在還矮瘦得多,那個門又厚,我撞不開。不過還好也是夏天,沒有太冷。”
她假裝輕松罷了,那麽小的女孩,那麽長的黑夜,她濕著身子被關在漆黑汙濁的廁所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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