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耳垂上掛著月亮形狀的耳釘,搭在窗戶上的無名指,被一枚歪扭的戒指裹著。
另一枚戒指一直放在陸白天的口袋裡,她隨身攜帶,卻從來不敢拿出來。
“你怕嗎?”陸白天小聲問。
“怕。”許黎明點頭,而後垂眸思忖,緩緩道,“也不是怕,更多的是不喜歡。”
“黑色太冷清,也太孤單了,沒有顏色能夠被它反射,也沒有什麽能夠改變它。”許黎明笑笑,“所以我一個人在家的時候會打開所有的燈,有光照著會好些。”
陸白天看著她,又問:“可你很喜歡穿黑色。”
“不喜歡,但是適合。”許黎明回答。
“我媽媽去世後的很長一段時間,這個房子都是黑壓壓的,許昇睡在公司不會回來,我不想阿姨們靠近,所以房間裡只有我自己。”許黎明把自己的過去講給陸白天,“我在黑暗的房間裡悶了半個月,自那時候開始,我就開始討厭漆黑的地方。”
“但人生裡怎麽會沒有黑夜呢,所以我只能期待白天快點來。”
她這句話不知道是不是意有所指,陸白天聽著聽著漲紅了臉,她挪了挪腳步,離許黎明近了些。
“雨越來越大了。”許黎明有些擔憂地把臉貼在玻璃上,天空黑壓壓地沉入地心,雨水清掃著玻璃上的塵土。
“不知道豆汁兒的墳還好嗎。”許黎明歎息一聲,“上次去看還是一個月前,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大的雨了。”
閃電割裂夜空,傾瀉出的光也劃破了陸白天眼中的暗色。
她輕抖著睫毛,緊緊盯著窗外。
許黎明離開窗戶,語氣輕松道:“我們應該慶幸回來得早,要是再晚點就要被雨攔在路上了。”
“白天,你先在這裡玩會兒,我去換身衣服。”許黎明實在看不下去自己身上的蚱蜢裝,踩著拖鞋往樓上走。
陸白天點頭應了,她看著許黎明的身影消失在二樓,然後蹣跚著走回餐桌邊,又給自己倒了慢慢一杯紅酒,咕咚咕咚喝下去。
這次喝得有點多了,醇澀的酒滑過食管進入胃裡,隱隱有些燒灼,她放下酒杯,眼前景物出現了一瞬的偏移。
雖然她很快站穩了腳步,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再喝了。
陸白天放下酒杯,走到門口,從牆角處的傘架裡拿了兩把黑色雨傘,將門打開後,風吹著大顆的雨水砸向她。
陸白天撐開傘,抬腿走進了風雨裡。
許黎明換了身舒服的睡衣,一邊扎頭髮一邊走下樓梯,她正要喊陸白天去洗漱,然而抬眼之後卻停在了原地。
樓下肉眼可見的地方都沒有人,許黎明本以為陸白天去了餐廳,但當她快步穿過門廊後,仍然沒看到人影。
她蹙眉開口:“白天?陸白天?”
整個一樓都空落落的,只有她的聲音撞擊著牆壁,又反彈回來,在耳邊蕩出回音。
她沒有聽到上樓的聲音,所以陸白天沒有在樓上,但是一樓沒有人,難不成她喝醉後跑出門了?
許黎明繃緊了心弦,她顧不得許多,從門邊拿了把傘,闖入嘩啦啦的雨幕中。
門口的傘少了兩把,她的推斷沒有錯,但外面雨太大了,院子裡仿佛一片汪洋,許黎明蹚著水走到大門口,外面路燈的光在雨中若隱若現,黑暗阻隔了視野。
不對,陸白天不是拎不清的性子,即便喝多了也不會往外面跑的,許黎明這麽想著,猛地回身跑向後院。
他們住的別墅建成很早,房子後面空出很大一塊地方,沒怎麽特意裝潢,隻請了個園藝師設計了一下花園,偶爾來修剪花草。
園藝師不來的時候,那裡就仿佛荒廢了,野花野草瘋了一樣肆虐,長得到處都是,薛怡喜歡這種野性,於是就更不怎麽請人打理。
許黎明深一腳淺一腳地在園子裡跋涉,她很快看見了陸白天的身影,對方正蹲在一把巨大的傘下,用手小心翼翼地修複被雨水衝散了的土包。
許黎明手中的傘有些拿不穩,雨點砸得傘骨都在震,她放下心的同時,怒氣也湧上頭頂。
倒也不完全是怒意,更多的是無法平複的心疼和憐惜,身量纖瘦的女孩像隻無家可歸的麻雀似的蹲著,雨水打濕她的羽翼,皮毛都粘在身上,風雨飄搖。
但她好像察覺不到自己的狼狽,隻一心一意地給墳墓壓實泥土,以防被雨水衝塌。
許黎明的眼睛都濕了,但濕的並非雨水。
“陸白天!”許黎明厲聲說,她大步走到女孩身邊,用力將她從地上扯起來,女孩被扯歪了身子,跌跌撞撞才站穩。
她的頭髮已經全部被雨打濕了,一縷縷貼著臉和脖頸,醉意讓她的眼下紅得刺目,其余的膚色則凍得蒼白,像被雨水衝掉泥土的白玉。
周圍青苔遍布,野草糾纏她的褲腳,她是濃鬱的黑和綠色糾纏下的,唯一的一片白。
“你,你……”許黎明說不出話了,她拉著女孩往外走,“跟我回去。”
陸白天伸手:“傘……”
“你都濕成這樣了,還要傘做什麽?”許黎明語氣冷冷,她不能用任何言語表達自己的情緒,只能用語氣詮釋。
陸白天不說話了,她聽話地任由許黎明拉扯著她走出後院,鞋子時不時滑入泥地,又被她費力地拽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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