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世芳臉色一沉,然而還沒等她動手,天河倒懸般的劍光便衝散了符文。
屋頂傳來不堪重負的撕裂聲,可憐周先生的屍首已然沒了最後的體面。
還不夠。
見月上傳來似乎不可抗拒的阻力,倪霽手腕一翻,順著直覺,劃出了一個半圓。
天河劍客的劍意不是白送的,這一路上的溪山劍法也不是白練的,這一招雲出岫似是孤雲初升,又像是雲霧蒸騰,孤絕中帶著生生不息之意。
刹那間,飄蕩如蓬草的符文失了靈光,通體忽隱忽現,一個個呆滯地停在半空中,頗有些因為被人遺棄而不知所措的感覺。
然而,一息未過,符文便再度閃爍著蜂擁而上,氣勢甚至更上一層樓。
這符文像是陡然有了實體一般,撞到劍上叮叮當當,如碎珠落地一般。
但倪霽卻也還有余力,聞世芳便由著她在符文海裡騰挪輾轉,只在必要時出手擋一擋。
瞧了一會兒,聞世芳才看出了門道,背後之人修為雖高,但似乎並不想取人性命。若是為了將闖入者殺死,那這符文也太過溫柔了。
另一邊,破敗屋舍投下的暗影中,一小童子縮頭縮腦地邁著小碎步,目標直指最後面那間被師傅千叮嚀萬囑咐不要進去的廂房。
平安是個規規矩矩的好孩子,長到這麽大就沒有挨過幾次他愛錢又嘴碎師傅的訓。但他模模糊糊地覺得,這個記錄到此為止了。
山中夜靜,一丁點兒奇怪的聲音都顯得突兀。那叮叮當當的聲音肯定不是松濤聲,也不是下雨了,於是本是起夜的平安小童子大著他鵪鶉似的膽子,打算去看看。
未曾修煉之人細細簌簌的腳步聲實在瞞不過聞世芳,她有些懊惱地意識到,她沒下禁製。
那便,差不多了。
袖袍一震,原先還糾纏不休的符文像是遇見了烈陽的積雪一般,從實到虛,從虛到無,眨眼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一片白紙悠然飄落。
夜色沉沉,逐漸暗淡的青藍光芒中,兩道飄忽到不辨四肢的人影直勾勾地站在廂房內,幾步外還有一團紅得嚇人的東西。
平安小童子看到的便是這一幕。
“啊啊啊!有鬼!”
童子尖銳的聲音劃破了寂靜的長夜。
數座廂房之外,清風老道一個激靈,猛地睜眼,眼神卻還沒完全聚焦。
什麽東西?!
不對!
是、是平安!
他驟然清醒,連滾帶爬地跌下床鋪,連鞋都來不及穿便衝出了房門。
尚未變聲的驚恐的聲音似乎具有堪稱詭異的衝擊力,倪霽毫無防備,險些一口氣沒上來。
嚎完這一嗓子的小童子僵著臉,轉身就跑,跌跌撞撞,也不管哪個方向,心跳得幾乎到了嗓子眼。
聞世芳搖搖頭,遠遠送出一道清風,又不放心地給他加了道清心咒,自覺十分對不住這小童子。
“點睛術?!”
倪霽匪夷所思地盯著手中線條圓潤、睜著兩隻黑黝黝眼睛、看上去完全無害的小紙人,幾乎懷疑自己的眼睛。
聞世芳扭過頭,緩緩笑了起來,“對,點睛術。”
26 ☪ 第 26 章
◎點睛術◎
點睛術,顧名思義便是給一些小物件點上眼睛,以便給主人們做些小事,用於點睛術的東西大多都是小紙人,也有用草葉之流的,一來方便,二來也不似符籙之類的費錢。畢竟,點睛只能點一次,而後不管材料多麽昂貴不可得,都廢了。
至於用處麽,大到端茶倒水,小到暗地裡使絆子,不一而足,全憑修士的目的和自身修為。
點睛術乃是小術,修士多少都會一點兒,但像那位不知名修士做的這般能對敵的,卻實在少見,倪霽甚至都想不起來有誰能做到這種地步。
無他,只是沒必要。
對敵麽,陣法、禁製、符籙,再不濟同門、妖獸,哪一個不比脆弱的紙人來得有用。
除非,是有什麽非用不可的理由。
經歷了這麽一個烏龍,二人唯恐再驚動旁人,已然回了客棧。昏黃燈火下,聞世芳看著癱在桌子上的巴掌大的紙人,肯定道:
“是那位南華觀道人。”
“明月觀居然和南華觀有舊?”倪霽搖搖頭,有些不可思議,“那這是為了防備修士?還是說,這山裡有別的東西?”
“南華觀一向避世,每代下山的弟子都是屈指可數,離這裡又有千裡之遙,確實有些奇怪。”聞世芳沉吟片刻,繼續道,“要麽就是,那位周先生的死有些蹊蹺。半天山脈向來是詭秘之處,深處更是有棲居著幾位壽數悠長的大妖,這裡有什麽誰也說不準。”
說話間,帶著涼意的夜風從打開的窗戶中溜了一道進來,躺得四仰八叉的紙人似乎動了動,又好像只是閃爍的燈火在它黑亮眼睛裡的反光。
聞世芳不著痕跡地瞥了紙人一眼,忽地促狹地朝倪霽笑了笑:“這小東西做得倒是十分精妙,不知是哪位巧手做出來的,不如我們將它拆解看看?”
倪霽一呆,相處這些日子,她已然發現,聞世芳並不如她預想的那般淡漠,但此時此刻,卻更有些不同。
怎麽看,她都覺得,聞世芳笑得不懷好意,簡直是在恐嚇那紙人一般。
“好、好啊。不如就從……”倪霽磕巴了一下,聲音飄忽,眼神在紙人上一寸寸掃過,琢磨了一下。這紙人折得十分精妙,十指俱全,連略微尖細的指尖都做了出來,作為賦靈點的一雙眼睛更是炯炯有神,若有神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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