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旁邊的朱文姝只見雪代的一雙巧手飛快,一會兒執刀,一會兒推針筒,又一會兒捏針線,從未見過西醫的她,無法理解這個島國女子在做什麽。
雪代不管不顧周圍,接下來一連處理了七個重傷者。她和毓殊說這些人傷得太重,她盡力了。
毓殊臉微紅,想著這個女人可能把她當做領頭的了,於是點點頭,她自個兒也不傻,看得出雪代對那些難以救治的人用藥不多,大概是沒必要浪費藥物的。
接著,雪代朝朱文姝招手:“你是這兒的醫生?”
朱文姝的臉也紅,叫她醫生真是抬舉她了,她低聲道:“我是這兒的專職醫療兵……”
雪代歎氣:“我教你怎麽清創和護理傷員。”
煮沸工具、毛巾滅菌這些人都懂,外用的中藥湯也有過篩——手法很粗糙就是了。奈何這個營地醫療措施簡陋,很多地方不盡人意。天氣漸熱,朱文姝不敢給病房通風換氣,這是不對的,時間久了傷員的傷口會有炎症。還有這些人竟然用子彈的火藥燒灼傷口!這樣雖然能短暫的止血、高溫滅菌,但火藥終究不是安全的東西。
不知雪代交代了朱文姝什麽,毓殊端著全是血水的臉盆跟在她們身後偷聽。臉巴子禿嚕皮的二營長路過她身邊事拍拍她問她在幹什麽,那個高個子的女人是誰。
“是個……醫生。”毓殊嚇一跳,沒敢說出這女的是島國人,如果二營長那暴脾氣知道了,準得一槍崩了那醫生。毓殊不管那醫生死活,但不想讓那醫生白死。怎麽的也得等那醫生搞點什麽動作,揭穿她,讓姐姐看清鬼子的險惡才是。
“哪來的?”二營長拉住她的胳膊。
“撿來的。”毓殊聲音越來越小。
“撿來的?我怎麽那麽不信呢?”
“真是撿來的,我姐撿的。”毓殊掙脫開二營長。
“三排長,你小心點。最近從南方來了不少鬼子特務,那些賊人要滅亡我們!這次鬼子增員不少,一個旅打我們近一個團的人!我們才吃了敗仗!”
“我……知道了。”毓殊端著盆離開,差點撞上迎面走來的羅瓊。羅瓊捧著一個陶罐子。
“這是什麽?”
“白糖。”羅瓊說,“那邊的醫生說白糖止血消炎滅菌最好,而且乾淨。”
說罷,羅瓊走了。隻留毓殊一人站在原地。
這是毓殊第一次覺得自己沒啥作用,只能乾跑腿。
戰士們忙碌了一天兩夜。下面的士兵護理其他傷員,還能動彈的各級軍官聚頭在一起開了個會。毓殊坐在會議桌末尾,沒她什麽說話的份,一場會議下來,她乾聽著就行了。
會議結束,毓殊歎氣,當初島國派最精銳的軍隊佔領這片土地,與皇族建立滿洲國。現在精銳不減,反而又增援不少。仗越來越難打了,兄弟們傷亡慘重,團長這時還要硬碰硬。
若問毓殊有什麽想法,撤退是不可能的,她隻想打鬼子。如果想逃,她當初也不會選擇加入反抗軍。而團長的意思是,如果他想撤,自己早就入關了。
唯一的安慰是,雙鵝山易守難攻,大家還能在這兒修養一陣,至少要堅持到入冬。冬天大雪封山,鬼子們是進不來的。
毓殊走進院子,想回屋歇會兒,門兒還沒推開,聽見屋裡有人說話。
“你為什麽要救我?”陌生的聲音,語氣軟軟的,像是從江南水鄉來的女子在說話,毓殊思考了一下,才想起這是島國醫生在說話。
“我想成為醫生,醫生的天職就是救死扶傷,這是我爹告訴我的。你受傷了,我救你應該的。”朱文姝說。
趴在門縫上偷聽的毓殊愣住,總覺得這種話,不像賣女兒抽大煙算計姑爺的朱老爹能說出來的話。
也許朱老爹在抽大煙前,除了重男輕女一點,別的地方還挺正常的,毓殊想。
接著,她又聽見那醫生說:“謝謝你,你比很多醫生的品性要優秀。可你不該救我。”
“為啥啊?”
“你的戰友說得對,你怎麽知道我醒來後會不會恩將仇報殺了你?”
門外的毓殊身體微僵,顯然那一夜,她和姐姐的話都被這個醫生聽到了。
“之前我不確定,但是現在我確定你不會。因為你幫我救助我們的傷員了啊!”朱文姝的聲音裡帶著天真。
屋內傳來女人的歎息,毓殊只聽那女人道:“這是我應該的……”
毓殊正想繼續偷聽二人的對話。誰知屋裡靜悄悄的。她有點害怕那島國女人會不會對姐姐做什麽。結果門開了,朱文姝站在門口。
“偷聽什麽呢?你進來啊。”
“你怎麽知道我在偷聽?”毓殊不解。
朱文姝噗嗤一笑,指著敞開的窗戶:“我從窗子裡看見你的影。進來吧,徐醫生人很好的。她教了我很多知識。”
“徐醫生?”毓殊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那醫生不是姓志村嗎?
“毓排長,你好,我叫志村雪代,漢名徐知雪。”雪代微微鞠躬。
毓殊茫然:“你是哪裡人啊?”
“我是混血兒,從國籍上看是島國人。”雪代輕聲說,“我說我反對戰爭,你未必會信,我可以理解你。”
毓殊皺眉:“反對戰爭是因為你有一半異國血統麽?”
雪代微微低頭:“也許吧,但更主要的是,我知道祖國的軍人在做什麽,我見不得他們虐殺無辜的平民。我不認為那是為了共榮該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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