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還是她第一次被人松開了背扣。
不是在光線旖旎昏黃的臥室,甚至不是在私密的場合,就在這樣一個夜晚,就在……她的車裡。
方珩本能的有些慌亂,可腦中的混沌之意更勝,她失了些以往的優雅淡然,局促中卻帶著一種莫名的震顫。她微微收攏手臂,抱在胸口,微微聳肩,像是一隻弓起身子的貓。
她睜著眼睛,看著小孩兒,目光複雜,可視線卻輕微的失焦。
眼前的小孩兒有些模糊,鋒利的下頜有些曖昧的柔軟。瞳仁確實一片漆黑,黑得發亮,像是斂了宇宙星河,也像是能吞沒一切的黑洞。
她的唇微張著,卻說不出什麽,剛剛被柔軟濕潤包覆,而現在卻在涼絲絲的空氣裡漸漸乾涸。
酒勁湧上來,一日沒有進食讓這效用成幾何倍數增長著。她覺得思維都停滯了,哪怕思考一點點都能牽扯出一大片的眩暈和悶痛。
索性……什麽都不想、不考慮、不計較……
索性用前半生的刻板規矩換這一刻的放縱。
但是,遍生倒刺的鞭梢落下來,打在了靈魂之上。
一下,一下……
黑洞緩緩靠近,同著那巨大的、連光影時間都一並被俘獲的引力,靠近過來。
余燼咬住了她的耳朵,嘴裡模模糊糊的出聲,帶著點兒細微的忐忑:
“方珩……你是不是不喜歡女人……”
“……”
看方珩沒說話,余燼輕輕吻了吻她的耳垂,央求似的小聲哼哼。
方珩抿了下唇才輕聲說:“為什麽問這個。”
半天才開口:“你、你一點反應都沒有……”
“……”
方珩幾乎要脫口而出,那她對男人也沒有反應了。
想到了什麽,她捏住了小孩兒的後頸:“你……是不是去我房間……看那個書了……小光的那一本……”
“我……”余燼想解釋一下自己不是專門為了找書的,但怎麽看都又種越描越黑的錯覺。她隻好“嗯”了聲:“我看到你寫的批注……所以……”
方珩打斷她,語氣帶著點醉態的蠻橫:
“以後……以後你少看那些……”她頓了頓,似乎有些難以措辭:“那個……不是……不是正常的……性體驗。你這個年齡,還沒有真正接觸到……性,看那些東西會產生誤解,扭出正常的……性觀感,和對親密關系的理解。性喚起的模式也會被影響……”
余燼想說自己沒有想看那個,她對那個沒什麽感覺的。但看著方珩開開合合的嘴,腦子裡突然出現一個畫面:
多面以前,也同樣是這個人,半倚著身子靠在醫務室病床上,用極低緩的聲音,一字一句的給她念——
《三隻小豬》
“……我找時間也會和小光說的。性……性本來應該是人生一種美妙的體驗,而不是臆想下的一種誇張呈現,那些漫畫雜志作為青少年人的性啟蒙、性教育是不合適的……”
余燼依舊有些發愣,方珩隻當她不以為然,又說:“如果你真的好奇這些……我……我可以找些教育視頻和你看……你……如果你是……你喜歡女孩子的話……”
余燼就聽到前半句,她驚訝的看著方珩,還有些臉紅:“方珩……你、你要找片和、和我一起看?”
“……”
“你不用找……”余燼又抱住她親了一下:“我……我會……我自己本來就會的……”
“…………”
方珩感到方珩的表情有些僵硬,她才反應過來自己會錯意了:“對不起……”
“什麽。”
“我不應該解你的內衣……我只是想留住你。”
“……”
方珩這一次沉默了很久,這時間,好幾根煙都已經抽完了。
她突然伸手向後,操作了些什麽,座椅緩緩向後移去,空間頓時就大了很多:
“把門……關上。”
空間頓時富余了很多,余燼愣了一下,轉身拉上車門,空氣頓時安靜了下來:
“燼燼……你看了漫畫,那應該也看了那個抽屜裡面別的東西吧……”
余燼想起了那份精神病鑒定報告,她輕輕的“嗯”了一聲:“抱歉,我私自進你房間,還動了你的東西……”
方珩很輕很輕的笑了一下,卻搖搖頭,示意並不在意。她拉起小孩兒的手:“燼燼,你……你知道那個代表著什麽麽?”
余燼搖搖頭,看著方珩有些凝重的面容。
“我……是你社會關系意義上的行為監護人,在道德和法律上意義上都被認可的,在你’生病’這件事情被澄清之前,我將為你的所有行為負責,也將一直伴隨著你成長。”頓了頓,她輕輕捏著小孩兒的手指:“抱歉,那個時候沒有和你商量,就私自的這麽決定下了……而只要你還想在外面自由一天,那你’生病’這件虛假的事,將一直、永遠持續下去。燼燼,即便你不情願,我也將……也注定要伴隨你一生。”
注定伴隨你一生……
余燼愣住了。
她突然明白了,那天方珩牽著她的手走出那個地方的時候,那些人的態度神情。她突然明白了,這個人當初,是做了一個多麽艱難的抉擇,多麽沉重的決定。從那一天開始,她的一整個余生,都要背負著這個無比巨大、沉重的責任。哪怕在這之後,天上落雨落雪甚至下刀子,她都要挺起胸膛,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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