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嗎?”她揉著鄭知微的頭髮,側臉詢問。
鄭知微笑著靠近她,身上的汗水再度相融,有了更深的悸動。
“如果說它沒有一點功勞,好像也不對。”她莞爾,“真正讓我回來的其實並不是那神聖之地。我承認在旅途中我的確得到了釋放,但西藏還是太過邈遠,邈遠到我難以抵達,所以它也並不足以給到我回來的勇氣......實際上,是你,讓我有勇氣回來......”
宋瀾隻知鄭知微離開是因為自己,卻不曾想到她回來也是因為自己。
她有些錯愕,不敢置信。
“在西藏的那些日夜,我很難睡得好,天氣糟糕,腿也很痛,可每每發痛時,我耳邊就會反覆響起你之前安慰我的那些話,像是聖徒朝聖路上念念的經文。當我因為天氣糟糕而心情陰鬱時,我又會想著你的笑...”鄭知微輕笑,回憶著,又在笑自己的癡念,“我承認我在愛你這件事上,無可救藥。”
“我一邊舍棄不掉對你的依戀,一邊又想著要遠離,不想讓你受苦......這樣矛盾的心情一直折磨著我,以至於,一路上我根本無暇顧及路上的風景。我並不知道雪山出現在我的左前方還是右前方,也並不知道一路上路過幾隻吃草的牛。那時,我才發現,我這一趟旅程並未讓我真正放松,反而加劇了我的焦慮,但...我沒有回頭路可走......”鄭知微摩挲著抓住宋瀾的手,輕輕地握著,“我跟著隊伍往前,他們都說前面或許能看到日照金山,那是大家的希望。”
“可越是如此,我越是能發現,我對日照金山沒有那麽大的渴望,我知道我的希望在何處,於是,我總是走在隊伍的最後,猶疑著,要不要回來,該不該回來。”
宋瀾密密的眼神停落在鄭知微的每一寸肌膚上,鼓勵著她繼續說下去。
“直到一個夜晚,下了冰雹,夜裡實在很冷,我們誰都睡不著,而馬姐也給我分享了她的故事,是很好的鼓勵。”鄭知微抬眼看著宋瀾,把呼吸都噴薄在宋瀾的下頜,“所以,我回來請馬姐吃了飯,就是你上次撞見我的那次。”
宋瀾輕輕點頭,低頭親了親鄭知微的唇,“所以是馬姐推動著你做了決定嗎?”
“是有幫助,但不是最終的動力。”鄭知微迎著她的吻,又擁緊了一些,“隔日夜裡,我夢見了媽媽,這麽多年,她其實很少會到夢裡找我,但那天她卻出現了,像往常一樣,她說她要走,而我也如往常一樣哭著央求她不要走。可在那天的夢裡,當我嚎啕大哭時,你出現了了...”鄭知微輕笑,“像假的吧?但姐姐,我說的都是真的,沒騙你。”
“我信。”宋瀾靜靜地聽著,“然後呢?我在你的夢裡說了什麽?做了什麽?”
“你抱著我,說以後會陪著我。就像媽媽去世的那個夏天,你也是這樣勸著我.......醒來後,我就知道,我會重新走入那個愛上你的夏天,一遍又一遍,循環往複......”
“鄭知微,可當年的我並沒有做到。”想起往事,總是遺憾。
“就像是你說的,姐姐,雖然你不在我身邊,可一直在心裡陪著我,我累時,想哭時,我就會想著你,然後繼續活下去。”
“鄭知微。”
“嗯?”
“以後,我也會一直陪著你。”
“嗯,我知道的。”
“我說的也是真的,不騙人。”
“嗯,我信。”
“鄭知微,周末你的生日,我們一起過,好嗎?”
“好,一起過。”
“有想去的地方嗎?”
“...... .......”
“..沒有嗎?”
“有的.......”
“哪裡呢?”
“姐姐,我們去萬山公園吧。”
“.......可是現在萬山公園應該沒有很多花了。”
“但是還有湖,有你說的那個能吹上風,也會有樹葉在湖面跳舞的湖......”
“鄭知微,確定要去嗎?”
“嗯,確定。”
“聽說,萬山公園開花的時候,會更漂亮。”
“那就等開花的時候,再去一次。”
“...... ...鄭知微,我們還會有很多個夏天吧?”
——會的,春夏秋冬,四季常在,靜水微瀾。
“活著,帶著世界賦予我們的裂痕去生活,用殘損的手掌撫平彼此的創痕,固執地迎向幸福吧。因為沒有一種命運是對人的懲罰,而只要竭盡全力,就應該是幸福的。擁抱當下的光明,不寄希望於空渺的烏托邦,振奮昂揚,因為生命本身就是對荒誕最有利的反抗。”——阿爾貝·加繆《西西弗神話》
第九十章
寫在最後:
落筆結束時,是一個嶄新的六月,它剛剛越過被雨淋透的五月,而終於穿上了南方夏天那金燦燦的太陽,發燙與灼燒如約而至。
寫這個小說,前前後後花了小半年的時間。我反覆地閱讀修改,時至今日,我仍是相信,在每一個讀者的眼裡,它必定還有可以值得修改的地方。
一千個讀者,一千個哈姆雷特。
我個人很喜歡裡面的每一個人物,我覺得他們都不是完美無暇的,但難能可貴的是,他們身上或多或少都有想要戰勝困難的勇氣,雖然結局不盡相同,但至少都努力過,這也是我喜歡他們的理由。
我寫這篇小說的初衷也在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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