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最初的那些日子裡,她以為母子天性會喚起鹿笙對孩子的喜愛,也幻想過有朝一日鹿笙會像今日這般,抱著孩子笑的滿心慈愛。
但她從未如願。
直到今天,這一幕真實地發生在她眼前,她卻覺得有些不真切。
她突然想,或許這幾日發生的所有事都只是一場夢,一場虛無荒誕又無比真實的夢境。
等到夢醒後,她的身邊還是那個對她滿心厭惡的鹿笙。
“祁枕書?!”
清脆如風鈴般的聲音將祁枕書從神遊的思緒中拉回。
“你怎麽了?想什麽事情這麽入神?”
“無事。”
一抬眼,看到了寺廟主殿的寶頂,祁枕書才發現她們已經走到平坦山道的盡頭,再往上走就是青石路的台階。
鹿笙發現祁枕書總是時不時的會走神,看起來心事重重,但每次問她,她都只會回答無事。
噠、噠、噠。
一輛精致的馬車停到她們身側,車子剛停穩,車上的珠簾便被人掀開。
“可算是到了,這一路又是左搖右晃的坐船,又是顛簸的山路,骨頭都要被搖散架了。”
伴隨著這抱怨的話語,一道紅色的身影迫不及待地從車上跳了下來。
是一個十來歲的少女。
少女身著淺紅色長裙,裙裾上繡著大紅牡丹,頭上朱釵點點,腰間系著玉佩瓔珞,貴氣十足。
珠簾微動,車內又走下來一個丫鬟裝扮的女子。
丫鬟下車後將珠簾掛到一側,車內又走下一個身穿湖藍色雲錦長裙的女子。
女子雲鬢高挽,發間插著一根白玉簪,眉目如畫,面如脂玉,樣貌氣質端方閑雅。
扶著丫鬟的手下了馬車,女子秀眉微抬,對著少女輕責道:“作何這般毛毛躁躁,可是忘了在家中如何答應我的。”
少女端端正正站好,吐吐舌頭俏皮道:“知道啦,姑姑。”
女子頗為無奈地嗔了她一眼,轉過頭正巧對上鹿笙的視線。
她先是微微一頓,隨即對著鹿笙輕輕頷首。
這一刻,換成鹿笙一怔,女子這反應倒像是兩人相熟一般,但鹿笙並沒認出這張臉有在原主的記憶裡出現過。
“阿娘,手手髒了。”
糖糖皺著小眉頭,舉著自己的小肉手,手上沾了不少紅色的果汁。
鹿笙收回視線,從懷裡拿出帕子,淺笑著哄道:“阿娘給小寶貝擦擦。”
女子看著鹿笙細心地幫女兒擦拭每一根手指,動作輕柔又十分細致。
就這麽直直看了好一會,視線在鹿笙身後的祁枕書身上掃過,女人轉頭對著少女說道:“走吧,不是怕去晚了,沒有好位置?”
她說完便蓮步輕移,走上台階,少女眼睛轉了轉,看了看姑姑的背影,又看了看鹿笙,才跟了上去。
“姑姑,你認識剛剛的那個人?”
“算是舊識。”
女子語調輕輕柔柔,聽著似是雲淡風輕,又隱著一絲遺憾的惆悵。
鹿笙還在與糖糖逗笑,並沒有聽到女子的話,倒是一旁早就注意到她的祁枕書,清清楚楚地聽到了那句算是舊識。
她眉目微鎖,猜測著這人身份。
聽女子的話,她是認識鹿笙的,但鹿笙的反應顯然並不認識她。
這人是誰?她又如何認識鹿笙?
祁枕書記性極好,只要是見過的人便不會忘記,她能肯定的是,自己十二歲來到鹿家後,並沒有在鹿笙的身邊見到過這人。
那姑侄倆身上的綢緞都是昂貴的雲錦,十兩銀子一尺。
放眼濱河縣,能穿得起雲錦的人也是鳳毛麟角。
祁枕書所在的書院有不少富貴子弟,對縣裡的大戶也都有聽說一二,但能對上這姑侄二人身份的卻是沒有。
莫不是外地來的遊客?
若是外地人,又如何與鹿笙是舊識?鹿笙長這麽大可並不曾出過濱河縣。
眼見著祁枕書又開始凝眉沉思,鹿笙無奈地歎了一口氣,輕聲喚她,“祁枕書。”
“抱歉,剛剛在想事情。”
祁枕書抽回思緒,對著她歉然道,“我們上去吧。”
還沒到山門口,悠長深遠的念頌縈繞耳畔,應該是白雲寺中的僧侶們正在做早課。
“阿娘,我可以自己走。”
上了最後一道台階,糖糖寶貝就自覺地擰著小屁股,要自己下來走路。
“好,寶貝真乖。”
鹿笙笑著將她放下,甫一抬頭,正對上祁枕書深邃的雙眸。
這一路走來,鹿笙面色無異,也並無半點不適的反應。
她既然敢來寺廟,那必不會是被狐妖或是別的髒東西附了身。
祁枕書在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氣,幾日來的愁緒漸漸消散。
白雲寺供長明燈的地方是一處山壁上自然形成的山洞,洞內有一臥佛石像,像前供奉著星星點點不計其數的長明燈。
長明燈只要十文一盞,點燃後放置在佛像前,往後便由寺中的僧人,幫忙添加香油,讓其長明不滅。
在山洞中,鹿笙又碰到了剛剛遇見的那對姑侄。
少女要了兩盞新燈供奉在佛像前,此刻的她面色哀傷,全然沒了方才的俏皮模樣。
女子亦是神情黯然,親自拿了洞中的油壺,為佛像前一盞已經點燃的長明燈添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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