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陽公主不為所動,堅稱自己不冷,還催著高睦快吃飯,好早點去甲板上看夕陽。要不是甲板上風大,她恨不得在甲板上用飯。
高睦見舞陽公主鐵了心在船上過夜,隻好勸她多喝了兩碗魚湯,驅驅髒腑的寒氣。在前往甲板之前,又給她加了件厚鬥篷。
同樣的夕陽,灑照在蔥蔥春山和泱泱春水之間,是與京城暮色迥異的嫵媚。
舞陽公主酒足飯飽,置身於嫵媚的暮色中,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滿足。耳畔是自由的鳥鳴,身下是江舟搖曳,她不知不覺合上了眼簾。
高睦發現舞陽公主睡著了,好笑地搖了搖頭。急著來看夕陽,這麽快就睡著了,幸好添了鬥篷。
高睦自己是個睡眠淺的人,便不想打攪旁人的好覺。想著舞陽公主穿得夠暖和,她只是給舞陽公主加了一床蓋被,就輕手輕腳地坐到了上風口,充當人肉屏風。
本以為舞陽公主只是打盹,沒想到夜深了還沒醒。隨著夜色的加重,水面上寒氣上浮,分明是春夜,竟透著一些冬意。高睦想喊舞陽公主回船艙安睡,嘴唇才張,又想到,舞陽公主體態嬌小,說不定可以抱回船艙。這樣,就不用叫醒錦衣了。
從甲板到前艙,只有高睦和舞陽公主“夫妻”兩人。護衛以及船家,都在後半條船上,無事不會上前打擾。高睦回望船尾,確定近處無人後,正打算試著抱起舞陽公主,剛掀開被子,舞陽公主就自己醒了。
“高睦——”
一覺醒來,眼前站著個人影,舞陽公主卻不慌亂,她用久睡初醒的糯軟嗓音喚了高睦一聲,見高睦抓著蓋被,以為高睦冷,大方地把蓋被分給了高睦,還為她騰出了半個座椅。
高睦心頭一跳,竟然忘了推拒,糊裡糊塗地就被舞陽公主拉到了座位上,裹進了同一個被子裡。
“好圓的月亮啊!”
等高睦回過神來後,再想喊舞陽公主去睡覺,舞陽公主已經徹底醒了,還注意到了天邊的月亮。
高睦見舞陽公主短時間內沒有再睡覺的意思,打算坐回自己的座椅上。舞陽公主感受到高睦起身的動作,也覺得座椅太擠,她沒有阻止高睦換位置,卻將自己的座椅移到了高睦旁邊,與高睦並肩而坐,還執著地非要分高睦半床被子。
高睦不冷,一直渴求家庭溫暖而不得的她,卻舍不得拒絕這份溫暖。
此時船隻停泊在一個不知名的大湖邊。一輪圓月孤懸在湖心,粼粼的湖光與月光連成一體,天地之間一片清寂,仿佛只剩下一葉孤舟。
孤舟江月,本是無數詩篇中的寂寥景象,舞陽公主卻抱住了高睦的胳膊,感懷道:“我真是做夢都想不到,此生能在江上過夜,能看到這樣美妙的夜景呢!”
高睦自從幼年險些溺水而亡後,一度十分恐水,後來王夫人強逼著她學會了泅水,她對河湖水域依然殘留了抵觸。但是,今夜的高睦卻覺得,舞陽公主說得沒錯,此刻的湖光月色,是她平生僅遇的美妙。
第48章
陽春三月,南風和暢,從松平通往京城的水路順風順水,無需半日就可直抵京城腳下。
不過,京師水關嚴密,為了低調起見,高睦與舞陽公主還是從陸路回城為好。正好高睦名下有一個臨水的京郊別莊,在臨水別莊棄舟登岸,還能修整一二,再從容回京。
計劃趕不上變化。途徑上元縣境內時,岸邊挖春筍的兒童勾走了舞陽公主的注意力,舞陽公主摩拳擦掌,也想親自挖幾顆春筍送給母妃。
舞陽公主的母妃劉賢妃,喜歡吃竹筍。
岸邊的春筍,都快長成竹子了,瞧著就不好吃的樣子。高睦覺得,劉賢妃大約不會喜歡。
劉賢妃喜不喜歡老掉牙的春筍兩說,舞陽公主覺得挖春筍好玩,倒是顯而易見的。
反正時間充裕,就算挖上半天竹筍,也不耽誤返京,高睦陪舞陽公主提前上了岸,隻留下兩個護衛跟船,將船上的行李送去臨水別莊。
萬萬想不到,這個行程的小變動,竟然引出了一樁烏糟事。
挖春筍這個活計,看似輕巧,其實是個體力活,若是換做深居簡出的嬌小姐,別說挖春筍了,僅僅爬上竹山,只怕就會氣喘籲籲。舞陽公主不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深閨靜女,如今又在堅持練武,她倒不至於喘息,但是,幾根春筍挖下來,也免不得冒出了一頭薄汗。
忙得熱火朝天的舞陽公主,顧不上細節,下意識地用手背擦了擦額頭,等聽到高睦的笑聲,她才發現,自己的手背也是髒的——竟將自己抹成了花臉。
高睦笑完之後,沒有袖手旁觀,她從袖中掏出了一條乾淨的汗巾,遞到了舞陽公主面前。
舞陽公主望著高睦臉上殘留的笑意,頓生淘氣,她沒有理會高睦的汗巾,而是伸手探向了高睦的臉頰,試圖將高睦也抹成花臉。
高睦看出了舞陽公主的意圖,本能地躲了一下。後來,想起竹山坎坷,又有竹節礙腳,為免舞陽公主失足,她不敢再十分躲避,到底讓舞陽公主得手了。
一時間,兩人小灰人笑成了一團,直到高睦感覺到注視,仰頭看向了山道。
山道上的確有人。一行七八人都作家丁打扮,擁簇著一乘山轎,山轎上坐著一個華冠麗服的少年男子,正肆無忌憚地打量著舞陽公主。
高睦帶舞陽公主出京遊玩了多次,雖然每次都只在人煙稀少之地才讓舞陽公主走出車廂,偶爾也還是遇見過路人的。路上的平民百姓,見了高睦一行的富戶打扮,遠遠地就會低頭避讓;偶有鄉紳撞見了舞陽公主的玉顏,哪怕誤以為是姬妾丫鬟之流,也不至於往人家女眷的臉上多瞧。華服少年那種肆無忌憚的打量,高睦還是第一次遇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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