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已經過去快一周了,明淇的大腦依舊沒有反應,或許……
夏冷抬眼,明渝眉眼低垂,眼角寫滿憂傷。
有時候什麽時候放棄病人並不取決於醫生,而是取決於家屬意願。
應明母的要求,明淇現在用的全是最好的藥。她去收費科看過,短短一個星期,帳單已經是堆成摞。
肇事者也沒找到,保險公司的理賠程序繁雜,短時間不會拿到賠償金,她們應該很快就撐不住了吧?
你會怎麽做呢?明渝。夏冷垂下眼簾,一縷發絲落在眼前,手指一下一下輕點手臂。
救,還是不救?
“阿淇一定會醒的,我相信他。”明渝勉力笑了笑,因連續幾天加班而熬紅的雙眼綻出一縷希望,看了一眼夏冷又飛快收回目光。
“對對對,阿淇那小子就跟打不死的小強似的,生命力頑強的很,這點小困難一定不會難到他。”卷毛笑了笑,又想起從前他們一起乾過的糗事。
“阿淇那小子從小就精,明渝姐你還記得嗎?他那次為了給你湊錢買生日禮物,忽悠大家把寒假作業都給賣了,和他對半分……”
“是啊,我記得……”
幾個年輕人毫不留情地揭了明淇的底,讓人喘不過氣的沉重也在他們的刻意規避下消散了。
明渝聽見那些糗事一陣就接一陣笑出聲來,雪白的病房裡笑聲一陣接著一陣,就像有人刻意發了指令,刻板沒有靈魂。
夏冷嘴唇抿成一條直線,她看見明渝眼底淚光浮動,忽然覺得很沒意思。
明渝現在的反應和她那些以往的病人家屬沒什麽不同,像是工廠流水線生產出來的模具。
明明內心悲傷滿溢,臉上還要為了一些不相乾的人掛著笑,何必呢?
夏冷忽然捏住明渝的袖子,眉眼彎彎如新月,緩緩道:“明渝小姐能幫我個忙嗎?”
明渝有一瞬間的怔忪,隨即反應過來,和房裡明淇的那些朋友說了聲抱歉便跟著夏冷出了病房。
可出了房門的夏冷並沒有像她說的那樣去辦公室,而是直直上了天台。
“怎麽樣,風景很不錯吧。”夏冷斜倚著樓邊的欄杆,風浮動起她的發絲,她的背後是大片蔚藍的天空和高低錯落的寫字樓。
市一院屬於頂尖醫院,裡面的神外科、腫瘤科接診來自全國的疑難雜症。但某一天后,醫院的頂樓就不再對外開放了,明渝自然沒見過這樣的景象。
明渝怔愣地看著夏冷張開雙手,就像一隻展翅欲飛的蒼鷹,好像什麽都束縛不住她……
“你知道我在科室裡看見最多的是什麽嗎?”
夏冷踩在一塊突起的磚塊上,比明渝高了整整一截,自顧自地說:“是眼淚。確診了抱著醫生哭天喊地,治好了也要一把鼻涕一把淚感謝醫生。”
她伸手比了個3,帶著些許無奈和抱怨:“我來上班的第一天就報廢了三件白大褂,那之後我的口袋裡就常備紙巾了,所以我最討厭家屬在我面前哭。”
夏冷倏的跳下磚塊,在明渝身旁站定,纖纖細指上托著一方素白絲帕。
她說:“明渝,我允許你哭,你剛剛笑得很醜。”
明渝微微仰頭,對上夏冷那雙如琥珀般的眼眸。
這話就像一個引子,讓她連日的疲憊混著憂慮潰堤而出。
讓人崩潰的不是強撐困難時的孤獨,而是旁人看破你佯裝的堅強後一句簡單的關心。
“你……”夏冷張了張口,最後還是沒說什麽。
她背過雙手,身形筆直,任由明渝報廢她的新大褂,她原本只是打算借出紙巾……算了。
不知過了多久,身邊的風都漸漸停歇,遠處隱約傳來車流的聲音……
明渝發泄完自己的情緒,從夏冷的懷裡起身,看向她的眼神除了歉意還藏著羞意。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她越來越容易在夏醫生面前失態了。
夏冷脫下白大褂,懶洋洋道:“覺得不好意思了?”
明渝點頭,眼尾殘留著紅意。
“那幫我把大褂洗了吧。”夏冷笑眯眯把衣服塞到明渝手裡,“院長說我領的大褂數量太多,不給我發了,所以明渝小姐,我的大褂就麻煩你了。”
明渝定定地看著夏冷,隨即將衣服小心翼翼地疊好,抱在懷裡。像夏冷這個級別的醫生,院長怎麽會因為幾件大褂開口。
明渝:“我會洗乾淨的,我……”
“誰在那!”明渝的話還沒說完一道怒喝便遠遠地傳來。明渝詫異地回頭看了一眼,還麽反應過來,手臂上便傳來一股力量拉著她向前跑。
“快跑,那大爺太凶了,我不想被他教育。”在大爺眼裡,上頂樓的都不是乾好事的,尤其她還被抓到過不止一次……
夏冷很熟悉醫院的地形,三兩下就把大爺甩開了,靠在樓梯扶手上整理因跑步而弄皺的襯衫。
轉眼看見明渝紅唇微張、小口喘氣得模樣不由得笑出聲,她調侃道:“明渝小姐的體力不行呀,還需要鍛煉。”
明渝捏了捏手裡的白大褂,對上夏冷閃亮的眸子,默默別開眼,小聲道:“我體力很好。”
“是嗎?那下次明渝小姐可不要再喘了。”夏冷的眼底鋪滿細碎的笑意,像是綴滿星光的銀河,那語氣明顯不相信明渝的辯解。
末了,她道:“下次,我帶你看看頂樓的星星……”
Top